山亭侯(35)
“不是。”沈婉打断他,提声道:“亭侯为民尽心竭力,婉本微末却深受照拂,今还亭侯恩德,当为知恩图报。若换成魏国百姓,也会如此。”
“亭侯爱民,百姓亦爱亭侯啊……”
话音落下,牧衡抚胸急喘,欲言不能,苦痛万分。
塌边七星却在此刻急转,他欲感应,沈婉却更快些紧握。
“亭侯,不可。”
沈婉还欲再劝,当两人同握时,熟悉地感觉倏地涌上灵台。
她感应到了。
那是泽山百姓,他们耕种桑田,感激爱戴着牧衡,还有她跪在中军帐里的声泪俱下。后来唯见牧衡,观他病榻深忧,身后先有她的身影,而后围绕越来越多的百姓,再不见他病态模样。
沈婉倏地睁眼,颤抖不已。
原来,咳疾好转的关键,是民心……得万民拥护,方能使他再不受苦痛。
第18章 梅香落
他素衣血染,惨然一笑。
“看到些什么?”
沈婉摇头,不知从何说起。
明明,魏国百姓皆爱戴他,可他还是落得这般境地。
她竟在此刻,有些怨怼天道。
认可他,却让他备受折磨,再去得天下民心。
世间万难,莫过于此啊……
沈婉很想做些什么,最后却落为叹息,为他擦净手上血痕。
她尚不知前路如何,或许不能再伴随他侧,还能再做什么?
沈婉垂眸,观他掌心纹路甚久,直至他开口唤她,才收起思绪。
“沈婉。”
“在。”
牧衡轻叹,问她:“今为壬辰年,将壬干星象对照我生辰,你可会觉得我有难?”
她闻言一怔,回道:“我还不擅命盘推演。”
“无碍,先回答我。”
沈婉望着牧衡,才恍然发觉,他们相识是在辛卯年。
跟他相处时,很少会觉得身处士族,不奢靡,不享乐。他仿佛时刻自苦,终日为政事为百姓奔波,就连岁除①悄然已过,她都不知。
待过立春②,方为下一年,这位尽心竭力的诸侯,不过才十九,尚未及冠。
她思索片刻,给出回答。
“亭侯之命,富贵至极,福寿绵延,不该遭受劫难。咳疾之患,在命运外,婉尚不知影响亭侯多久。却笃定,壬干星象,不足使您深陷囹圄。”
牧衡翻过她手,道:“你言,皆习自我口,就这样信我?倘若真能福寿绵延,我又何必言之赴死?”
他言,令沈婉不知如何反驳。
对视良久后,她才道:“我信亭侯。光壬日星象,怎能令我军受困,若年运月运也如此,才会面临这样的抉择。但亭侯有此命运,难道从没有与天道对抗吗?”
牧衡一怔,随后轻笑声声。
是啊,壬干星象,不足以使他陨落,唯有咳疾不在推演之内,使他不知性命几何。
紫微星为刘期,当有天府星与天相星左右辅佐,代表着他与温时书。
他在中军帐外观望良久,不见天府星暗淡,才想以己命换取魏军生机。
那一刻,他生了与天道对抗,不愿再被宿命摆布的心。
“你……实在学得好。”
牧衡吐出这句话后,再难言半句,掩面轻咳数声,却肆意地吸着寒凉之气。
痛感强烈,灼烧肺腑,但他情愿如此。
与天道对抗,结局明晰,莹烛之火怎比皓月之辉,竟让民要为他赴死,令他尝尽剜心剔骨的痛。
“亭侯何苦这般……”
沈婉不忍见他自伤,轻捂他口,想扼制其行为。
“我在中军帐时,从未想过这些,一切皆发自吾心。若天道该这般,无论是我,亦或父兄,三军将士,这都是我们该有的命运。亭侯总不能对照所有人去推演,但你不令王上为难,不让万民受制,还欲救前锋将士。这些,你都曾做过,不是吗?”
她缓缓跪于牧衡面前,轻道:“求您,爱惜自己,不要让我再留有遗憾……”
话音渐息,沈婉伏地而拜,牧衡却将她拽起,苦痛下用力,令他汗浸衣衫。
“不要再同我道别,先听我把话说完。”他缓了口气,接着道:“你为女郎,必不能随前锋行军,何来赴死一说?”
“但父兄……”
“沈婉。”未等她说完,牧衡便打断了她,“魏赵之争,我其实从未想过他人领军。若我欠你人情,该用天梁化禄③解释,但它亦能逢凶化吉,若你信我……我可发誓,你父兄必不会有难。”
沈婉闻之怔愣,连指尖都在发颤,难以置信地摇头。
良久后,她哽咽含泪。
“亭侯……莫要再哄骗我……我其实没那样怕死,只是此生从未在家人面前尽孝,有很多遗憾罢了。”
牧衡认真凝望她,道:“我窥见武曲化忌会带来的劫难,才想以己命换他人安危。知你去了中军帐,方知天梁化禄,是拯救一切的关键。我承你恩情,使魏军得逢凶化吉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