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209)
正迈出门槛,楼上忽有渍水兜头泼来。程辛见势,警觉地挥展披风,一手环抱将她护在衣下。
一声闷哼过后,方才松开些许,道了句“小姐当心”。
继而仰头朝上方巡视,见一位妇人面色惊恐,半身探出窗台,支支吾吾地说着:“孩子莽撞,贪玩不知深浅还望这位大人多加宽恕。”
薛翦显然没有意料,蹙眉将视线搭在程辛臂上,犹见污水钻入衣袖,泅出一块浅绯的晕痕。
大抵是伤口又渗血了,于是倒退一步,吩咐他:“你伤势未愈,不若留在此地,等我——”
话音未完,鼻尖突然抵来一缕淡淡的香气,熟悉至极,顿时转身往楼内望。
可是那里除了身容慵懒的掌柜和几名服饰普华的商贾,哪里还有别人的影子?
薛翦失落一叹,再回首,马车已至身前,便与程辛嘱咐两句,在小竹搭扶下,乘车而去。
彼时,李聿正由店伙引着踏入客房,草草扫了屋内一眼,落座于窗边。不知何物被烈阳照射,折出一道颇为尖锐的光芒扑在脸上,使其眉目稍摧,偏头朝向窗外。
恰见一抹红影登上车辕,眸光倏地一顿。
“薛翦?”
第110章 暗箭 “我看见薛翦了。”
李聿望着楼外的身影, 身形微微一滞,下意识唤了声“薛翦”。
二字甫一出口,他便已经回过神来, 登时朝楼下追去。
魏启珧在邻屋听见动静,略有不解地踏出房门, 哪想一道疾影从他眼前闪过,定睛一瞧, 可不就是李聿!
正眉头一紧待要跟去,却见他夺了客栈的马翻身而上,小腿一踢便散起飞尘, 跑没了影儿。
冬日昼短, 一缕晚风掀起车帘, 在薛翦发梢吹了一圈, 又了无声息地从中溜去。
小竹身上还带着那个未及打开的食盒, 鲜香辣味不断自其中传出,她摸一摸瘦瘪的小腹,眨眼道:“小姐, 我饿了。”
薛翦闻言笑了笑, 只道快打开吃罢,便又收平唇角,凝神想厉周与师父之事。
倘若厉周所言句句属实, 剑谱是假,接近她也无关利用, 那他到底为何一路跟随?
师父分明可以在京城把事情都告诉她,为何偏偏留下一封信便走了?万一她没有读懂图腾的意思,没有回山门问陆师叔,那他孤身在此岂不危矣?
思绪杂沓琐碎, 不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是向外头吩咐:“再快些。”
马车大约在二更天抵达豫顺寺,寺庙周围寥落昏暗,枯草遍及,唯有一凝如豆灯火自门隙中奄奄闪烁,似是特意指引,要将过路之人推入寺中。
薛翦跳下车,警惕地环顾四面,一株老树折腰而立,余下荒蛮至极。
她悄握衣袖,有些犹豫又急迫地拔起长靴,笃笃走了进去。
前面烛火惺忪,随着晚风四处摇曳,却可见其微光下,阖目坐着一位老者,掌中垂剑,衣发微散,盘腿于黄草上,倚墙而眠。
薛翦见状,心底忽然重重一沉,急忙跑到他身旁蹲下,伸手探他颈侧,不防耳边响起一道浑厚的嗓音:“为师还没死呢。”
吓得她手脚一寒,堪堪跌坐在地,缓了半刻才惊觉问:“您知道我会来?”
岳迟张眼觑她,模样不置可否,口中却故作生气状,“我怎会知,你这丫头素来最有主意,一天换一个地儿折腾。为师老了,没那功夫瞧。”
这还怪起她了。
薛翦撑着黄草坐直身,眼里落尽清明,“那您怎么寝在这儿?师叔他们呢?”
一听及此,岳迟倏地咳了两下,“你师叔们有事在身,先去了。”
见他还是不肯直言,薛翦索性开门见山,道:“剑谱一事,您为何不在京城讲与我听?那劳什子信,我若没有收到,您又作何打算?”
尽管早已得知她见到自己,定会提出诸多疑问,可此时闻言,还是倍感无措地扶了扶额,“剑谱之事,本就不该你管。”
复搁下手,扭头仔细瞧她。
白玉似的面庞五官分明,长眉轻轻折起,瞳眸虽烁亮,却不难察出一抹疲倦搭在眼下,颊腮较之先前,好像又清减了许多。
语气不免有些心疼,“此行过来,可受累了?”
少女舒展双眉,抿着嘴轻飘飘道:“累不死,但您再这般教人担心,此等活罪,徒儿也是受不住的。”
听她这样挤兑自己,岳迟的目光忽而顿了顿,尔后笑斥道:“为师看你能耐的很,什么活罪,亏你说得出!”
薛翦却没笑,目光清冷严肃,仿佛适才与师父斗嘴撒娇的不是她。
见状,岳迟也静了下来,有些心虚地掩藏伤口,轻声问:“有心事?”
薛翦一摇头,将语调放得很平稳,没了平素的玩笑之意,若仔细听来,甚至能听出两分少见的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