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盅(39)
姑娘怔住。
凤独将暗器尖刺抵在姑娘眉心,力道很轻,没有刺破皮肤。但,尖刺上原本已带了的指间血没有干,顺着眉心流下去。殷红的一道。有些血腥,但很艳丽。
姑娘脸上带血,一双黑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他像极了天光。这世上有一种人光芒万丈,走到哪里,天火就烧到哪里,世人全被烧得连骨血也不剩。
这光芒万丈的人带着笑,盯着她,缓缓道,“什么是你的正义。”
姑娘眼睛里挣扎一下,但,终于低低开口。“主上是我的正义。”
“什么是你的天下?”
“主上是我的天下。”
“你为何不愿执剑?”
“我不知天下正……”
凤独蓦地加重语力。“你不知?”
这一声之后,姑娘彻底怔住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凤独手指微微一动,便将暗器扔在地上。叮。入地一寸半,恰好没了全身,整个看不见了。彻底的囚禁。
一刻沉默。
再一刻沉默。
凤独终于开口。“什么是天下正义?”
姑娘终于顺从。“主上,是天下正义。”
凤独抬手,向始终沉默立在一旁的鹰炙道,“取枭杀剑。”
“是。”
鹰炙几步走向书房里间,取出一柄古雅之剑,双手呈在燕归眼前。
此剑名为枭杀。
枭乃天穹强悍之鸟,又有人首之意。枭杀是个嚣悍霸道的名字。
但这名为枭杀的剑却古雅内敛。
在外高雅沉静,在内杀戮嗜血。
剑如是。人如是。
凤独道,“它是天生的杀戮之刃,你也是。接剑。”
姑娘看向那剑。
终于——
“是。”
枭杀剑不是山寨里打打闹闹的铁玩具。
枭杀剑是一柄杀人剑、一柄真正的剑。
接剑的那瞬间,一阵入骨的热流从掌间蔓延而上,让心底炽烫,那是从未有过的沸腾的感觉。
姑娘半怔了怔,下一瞬——
一剑挥出!
那剑风是无声无形的,掠出去,穿透书房中那结实厚重的松木书案,顷刻间已在书案后的墙壁上留下一道可怖的极深剑痕。
书案却仍是屹然而立。好似未受影响。
姑娘不发一言。
书房中一时寂静。那书案,渐渐有声音。若有若无。
凤独走到书案前,伸了一根手指,只一碰——数人宽的大书案咔嚓一声从中折断,桌上笔墨纸砚继而滑落,一地狼藉。
书案断裂处极为平整,方才那剑风实在太快。
凤独忽笑道,“你要知道,剑虽是好剑,可我的桌子也是好桌子。”
燕归:“……”
凤独道,“我倒是没想过你会拿了剑便砍东西。这可不行。如今东西已是坏了,你打算怎么办?”
“属下,”姑娘抿抿嘴,“请罪。”
“怎么请?”
“属下会把这里收拾干净,买来新东西,恢复原貌。”
“我的桌子,天下只此一张,你可赔不起。”
“……”
“你若真要请罪,不如明日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换衣服?”
“我喜欢看好看的人穿好看的衣服,不喜欢看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如何?”
“……是。”
第十七章
六道城上空笼着那团阴云,有大半天了。
眼见着是要下雨,偏偏却又一直不下,只是阴着。到了日暮时分,仍是见不了霞彩,到处都有些昏沉沉的。
一身锦衣的燕归站在廊下,仰头看着那云。
那云是沉沉的。
望着,望着,觉得左手背里有些酸麻。脑海深处隐约有声音,将出未出,抓不住,又像是没有。
大雨是在夜间洒落。满城汹涌,势如倾盆,几乎像是一场灾。然,东边太阳一出来,雨歇云散,万里晴空,积水也不知哪里去了。
城中似与往日无异。店铺开了门,民家起炊烟,街巷都热闹。
燕归出了府邸门。
她身有任务,要到城外鹿鸣山中去。
姑娘脸未施妆,一袭素色锦衣,腰佩长剑,行走于街巷之中。
城民已认得她了,城主大人的近侍,身手极好,又受信任,也是个大人。眼见着这么一个大人从身前走过,或有屏息,皆是注目。
姑娘越走越慢。隐隐觉得城中今日有些躁动。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上一下茫然,一下又恢复如常。
走过一处拐角,忽地地上有一老妇人大哭,哭的样子十分古怪,嘴巴大张,像是要喊出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喊,像忘了词。
燕归从悲恸老妇人身前走过时,一个女童握住那老人的手,天真一笑,说——
“江山壁。”
老妇人缓了哭,喃喃一句,“江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