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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盅(40)

作者:折冬声 阅读记录

周围嗡嗡一阵低语,人们像传递秘密似的,一个朝着一个,低声说,“江山壁。”

——江山壁。

——江山壁。

——江山壁。

燕归一路走到城门,大雨过后的城里,到处都在传这三个字,说悄悄话似的。夹杂在家长里短的闲谈之间,也出没于市井的说价,像个幽灵,忽地便从人们嘴里冒出来。

但江山壁,那究竟是什么?

燕归问他们。

可人们只一阵茫然,答不上来。嘴里把这三个字又念了一遍,嗤嗤笑了,自己也不知道先前怎么就说了那么三个字。

燕归缓缓出城了。

日正清晨,夏光繁盛,鹿鸣山中绿树森森。她在崎岖山路间行走,如履平地。深谷中有一处石穴。

穴外有血迹。

走进去不多远,看见个人影。那人跪着,被粗壮锁链绑在石壁上,满身是伤,头发早黏乱了。

听见脚步声,血色斑斑的脸缓缓抬起,看着姑娘。那眼神坚定,视死如归。

姑娘在他身前停了,拔出枭杀长剑,毫不迟疑一剑斩下。

咣——

如此粗重的铁链,从中断裂。

那人本以为是必死,怔了怔。

燕归道,“主上放你走。”

那人声音沙哑。“城主大人对江山壁宝图的下落,失了兴趣?”

燕归不答,转身便走了。凤独说来放人,她便来放人,他没说放了人还得解释,所以她不解释。

回了城里,早间的躁动已平定了,人人举止如常,不再有暗地里嗡嗡念叨的声音。

府中,凤独还没起身。六道城主随心所欲,并不是个对自己太苛刻的人,有时懒了,愿意一直睡到正午去。

燕归径自到书房门外去等候。

凤独最信任的武侍鹰炙也在那里。任那惊艳过头的主上发号施令、恩罚夺予,他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忠诚地等。

燕归长久沉默着。

倒是鹰炙先开口。“你似有疑惑。”

“是。”

“是什么在困扰你?”

“江山壁,”姑娘念出这三个字,“那是什么?”

鹰炙道,“江山壁是失于前朝的镇国之物。”

“镇国之物?”

“帝王之显、正统之证。”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江山壁失传已久,因此本朝无正统……皇帝位置坐得一直不稳。”

难怪凤独想要,鹿鸣山里囚了个知情人。可城中百姓又为何念叨?

正疑惑间,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两人垂首肃穆。

六道城主的脚步声总是不紧不慢的,从容而骄矜,金丝滚边的赤红衣摆垂曳地上,随步而动,宛如踏着流火。

然,今日的凤独乌发垂散,眉宇间似是有些倦。

“燕归。”他说。

声音倒还如常,尾音微微拖长,雍容里几分懒。

燕归道,“是。”

“人放了?”

“是。”

鹰炙听了这话,想了一想,继而微微怔愣。

三人前后进了书房。

书房日暖,案头香炉烟气氤氲。

门一关上,鹰炙便道,“主上为何放那人走?那人身怀江山壁宝图下落,前阵子抓他也费了不少功夫。”

凤独道,“我欣赏他。”

“欣赏他?”

“火烧炭烤,挖骨割肉……鹰炙,你的酷刑法子在他身上已用尽了,他一个字也没吐出来,骨头这么硬,是个义士。”

凤独微微一笑,步到桌边去,酒壶一抬,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头饮尽。“我想要江山壁,但我也欣赏义士。”

随手一扔,透白瓷酒杯清脆一声碎在地上,不甚在意。如同来之不易的江山壁下落就那么放了,也不甚在意。

——千金散尽又如何,睥睨天下之人手指微微一动,便会得到新的。

凤独喝了酒,眉间倦色稍缓。一抬眼,见那素衣的姑娘垂首沉默,道,“燕归,你心里有事”

“……是。”

“你心思过于简单,但凡心里有事,脸上便摆得明明白白。你在困扰什么?”

“属下在想,江山壁究竟是什么。”

“鹰炙不曾告诉你?”

“鹰炙说江山壁便是帝家正统、镇国之物。但,今日城中百姓稍有异状,对江山壁念念不休。属下觉得……不止于此。”

“确是不止于此,”凤独道,“天下人以为江山壁是帝王之证,是看得太狭隘了。”

燕归不答,鹰炙倒是微窘,“……太狭隘了?”

凤独看过来,“说你几句,你不高兴了?”

“属下不敢。”

凤独略一正色。“江山壁乃世间奇物,得之……可颠覆天下。”

是颠覆天下。不是得天下。那世间宝物不是乖巧无害的奇珍摆设,让人放在柜子里供起来观赏。

而是危险的摧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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