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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437)

作者:渥丹/脉脉 阅读记录

第73章 遗我双鲤鱼

对于任何一个借着朝贡的机会初次到访帝京的外州官员来说,帝京的岁末无疑是十足瑰丽而梦幻的。新岁将至的喜庆如燃烧的火焰般热烈,勋贵之家和各大寺观不分昼夜地燃烧着昂贵的香料,浓郁的香气染透了这座宏伟的城池,即便是最贫贱的人家,因为生在天子脚下,也能在这个时候收到官府分发的节庆米粮,得以暂时逃离饥寒困苦。士庶贵贱,男女老幼,都在为佳节慷慨地贡献钱财和精力。

从腊月到元月,也是帝京一年中传闻最活跃、人心最浮动的一段时日。各州、道来朝贡的官员齐聚帝国的首都,谨慎而热切地观察着一切和朝局有关的风吹草动。上至尚未颁发的诏谕、官员的升迁,下至高门的婚丧嫁娶,都能轻而易举地牵动无数人的目光,引发各怀心思的猜测。自宰相以降,天子近臣的私宅无一不是门庭若市,同族、同僚、同乡之谊,只要略能牵扯上一点干系,这时也要用到十分。王公贵戚们借此时节结识延揽崭露头角的才俊和异士,欢饮达旦、一掷千金皆是常事,而一些素来对与州道官员交往秉持戒心的重臣们到了每年此时甚至会暂时住到京外的别业去,借修道、斋戒、养性等各种名目回避雪花般涌来的拜帖和宴请——在腊月,连常朝和内朝都是松散的,以彰显天子的优容。

安平公主的回京成为了这一年里帝京最后的一桩盛事。天子不仅加封她为长公主,赐以食邑府邸,还与豫王、信王和共同出京相迎,以罕见的殊荣迎接这位远嫁多年、从未谋面的长姐。

但新封的长公主远不足以成为帝京泼天名利的中心:虽然并没有任何旨意甚至笃定的线索,可是“金州刺史将新任民部尚书并拜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传闻,却仿佛长了翅膀一般,隐秘迅速地流传开来。

一再成为权力漩涡的焦点暂时尚不至于打搅费诩与妻儿重聚的欢乐。他依然收到数之不尽的请柬,但他委实过于深居简出,连有关他远大前程的传闻都很少能传到他的耳中。他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一名前来朝贡的外州刺史的所有职责,也闪避开一切避讳,哪怕是遇到西北来的同僚,被问及为何闭门不出、也不会客时,费刺史总是用他那略带连州口音、然而不乏端庄沉稳气派的官话不急不徐地解释:“家中儿女多,家内操持家务十分辛劳,我需在家分担。”若是有不识趣者提议送他奴婢,又都被他以“在思裕的住处安置不了这么多下人”为由回绝掉。

渐渐的,坊间出现了费刺史在自宅沉迷于炸豆腐丸子的传闻,这等传言过于离奇,大多数有机缘听到类似言语之人,惟有报以一笑,也有人认为流言出于那些无法与费诩结交的人家的嘲讽,暗刺他出身微寒,举止与朝廷大员体面实不相符,是不值得相交的田舍汉和暴发户。

如若要费诩本人来选,比起在这个时节出门应酬,他更愿意守在灶前,为忙于张罗新年的妻子打下手。搬到金州以后,夫妇俩都会招待同为异乡客的未婚同僚来家中过年,习惯了早早开始准备过年时的酒菜。今年虽然省去了招待同僚这一项,但家中添了丁,又有程勉和阿彤常住,且天下物产聚于帝京,准备得比往年更要隆重,新年还没有到,一家人先圆了一圈,尤其是几个孩子,都有一种自内而外的欢喜和满足,每次费诩元双带着儿女和阿彤出门,都要引来旁人情不自禁的含笑注目。

不过,天子并无缘消受这普天下都心安理得闲散、庆祝的时刻。外州的官员一年甚至数年才进京一次,无不想一近天颜;见了外州官员,自然也要对年迈的宗室、勋贵加以礼遇;筵席之外,接踵而来的繁重祭祀也是天子的职责所在;旌表忠孝、抚恤孤老,则象征着天子对臣民一视同仁的关切……总之,当萧曜终于抽出空微服来到永寿坊时,看着在冬日的大好天光下心平气和下着棋的费诩和程勉,实在没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到的时候正合适,棋局已经下完,双方正在复盘。听说萧曜到了,元双送来了柿子羹和雕成梅花形状的糍糕,立刻赢得在屋内另一侧玩耍的小孩子们的热烈追捧,一人吃了两盏甜羹至少三五块糍糕还是意犹未尽,元双见状,冲费诩使个眼色,说是刚刚做好了醍醐饼,便顺理成章地带走了孩子们。

两个人怎会不知道费诩夫妇此举的用意,心里明明觉得好笑,就是不说破。萧曜见程勉慢吞吞地吃着柿子羹,时不时看一眼棋局,倒不怎么看自己,就凑到他身旁,随口问:“这些天你在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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