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202)
意识到他是好心跟出来的,萧曜静了静,才说:“……我很快进去。”
颜延只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告诉他们有心上人就行了。”
萧曜立刻反驳:“我没有。”
颜延意外地挑眉:“原来没有啊?没有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老吴一句话说得不错,你要是想……”
萧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不由分说地截断了颜延:“不用了!”
说完,他立刻拿毯子遮住自己的脸,又扭头进烽燧了。
他心里堵气,回去后又找了点酒喝,醉上加醉,很快就陷入了昏黑中,这次无论耳旁怎么吵闹,眼皮始终沉得像被涂了浆糊,再也没睁开。
就这样,萧曜度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露宿,再醒来时,也是因为天色将明,火堆烧到了尽头,寒意一时压倒了暖意。他昏头胀脑、腰酸背痛地睁开眼,不远处还是有人在说话——
“……小郎君娇生惯养的,人倒是随和,还想着修渠。可这渠怎么能修得起来?他初来乍到,多半是不知情的。你有机会,提醒他一句吧。”
听出还是吴向导的声音,萧曜蓦地停下了一切动作。
片刻后颜延的声音响起:“他要想知道,不用提醒就会知道。要人提醒,不是无知,就是无心。过两天他就回去了。说不定过两年,也回京了。”
听到这里,萧曜如鲠在喉,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再回到易海城以近中午。离城门还有好一段距离时,萧曜已经看见元双守在城门边,心急如焚溢于言表。他心口一热,继而不由自主地轻轻勒了一下马,面有愧色地看着冯童:“……元双怎么到城门等啊。”
冯童答:“郎君一夜未归,也没有传讯回来,元双肯定是要担心的。”
颜延这时说:“是你的亲人?”
萧曜一顿,点头:“是从小照顾我的人。”
待到了城门口,不等马停稳,萧曜已经迫不及待地下马,踉踉跄跄跑了两步,正好在元双跟前站定。元双转忧为喜,一把握住萧曜的手:“……天爷!郎君这一日一夜是去了哪里!”
她的手指冰凉,萧曜赶快反握回去:“昨夜在山里耽搁了,赶不回来,也没法给你捎话。我无事的。”
“这也……”元双惊魂稍定,皱着眉,正要说一句冯童,忽然看见冯童身旁的颜延,整个神情不由为之一变,甚至惊讶地低呼出声。
萧曜忙安慰了她,又介绍了颜延的姓名与官职,可元双的心思又转回了萧曜身上,再无暇顾及颜延和其他人了。
回到驿站后,萧曜都没等到元双送热水来,几乎一沾到床榻,就睡死了,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算是恢复了元气。狼吞虎咽地吃完朝食再洗完澡,只见元双在收拾行囊,他便问:“这是做什么?”
元双没空停下手:“明日是夏休的最后一日了,总要收拾行装,准备返程?”
萧曜认真一想:“我几时说要回去?”
这下不说元双,连冯童都满脸错愕地插进话来:“郎君是要再多住几日么?”
“嗯。”萧曜轻快地点头,又交待元双,“不必收拾。我不回去。”
“这……”
面对面面相觑、相对无言的两人,萧曜笑起来:“我要去一趟裴景彦那里。冯童你也不必跟着,还是留下,帮元双将装好的行装再拆了吧。”
…………
萧曜打定了主意不回正和后,先给程勉和刘杞去了封信,委托二人代行刺史职事,又以刺史的身份拟了一封信函交给裴翊,说是司马程勉自请暂留易海,学习政务,还请裴县令从中襄助云云,然后仗着冯童和元双都不敢真的管他,在夏休结束后也没有离开易海。
平日间他大多跟着裴翊,看他如何处理公务、巡视县域、推行教化,到了庄稼收割的那几天,还换上了庶民的衣服,亲自下地扬场;要不就是在侍从的陪同下骑马,有时遇见颜延从军府进城,索性拉上他一起跑马……
因为无人拘束,日子过得很快,萧曜原以为即便程勉不给他回信,刘杞或许也要有一点消息,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了,正和那边毫无音讯,连询问他何时返程的信函都没有一封。萧曜原本只有一丁点自己也无法深究的赌气,越到后来,干脆越不过问,更绝口不提归期,只等正和几时来人,或是来信了。
进入十月之后,易海的温度立刻就冷了下来,反而是萧曜这一个多月来过得随心所欲,又勤于劳作锻炼,至今还没换上冬装。这一天裴翊要去县学听夫子给童生们讲经,萧曜不愿去,睡到自然醒后带人又出城骑马。
离开县城时万里无云,但过了易海、往近山一侧的荒漠中跑了七八十里,天色忽然阴沉了下来,厚厚的彤云侵上山头,风势没有转强,但寒意顷刻间浓重了起来。同行的侍卫看这天色,说多半有雪,劝萧曜赶在下雪之前回程,毕竟不熟悉这一带的气候,以免出什么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