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01)
曾弋无所谓地伸出手指梳了梳长发,发带不知何时已经被线灵们扯落了,此刻她黑发垂于肩头,嘴唇干涩,面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依旧熠熠生辉。
“殷幸,我琢磨出了一套剑法。”她眉眼带笑,看不出丝毫疲惫沮丧。
殷幸瞪大了双眼。沥日堂开办以来,能在三个月内接连跃升三重境界的人,据他所知,还不曾有过。
与曾令君同时进入沥日堂的裴廷玉,此刻也不过险险踏入“得解”境——像曾令君这种入“得解”境不足一月,就一举越过“事意”初阶,创出一套剑法的人,他还闻所未闻。
“一套……剑法?”他问,“什么剑法?”
“我想叫它‘拂柳’。”
***
青桐传了乐妄先生的话,曾弋梳洗沐浴一番,便带着极乐去了先生书房。
月亮又爬上去了些,银霜般的月色洒在堂前。先生的书房中亮着跳动的火光,窗棂上映着他的影子。
曾弋在堂前站定,月光将书房门楣上的匾额照得清清楚楚,上面刻着朴拙有力的两个大字——无妄。匾额下左右两边,还是她上次跪在堂前看到的那两排字:静了群动,空纳万境。
兰花在月影中散发出淡淡幽香。极乐安静地栖息在她肩头,曾弋默默将这两句话又念了一遍,就听书房里的先生道:“还站着做什么?进来吧。”
“是,先生。”曾弋恭敬地行了个礼。
她伸出手,还没触及书房门,那门就自己开了。之前在静室中见过的童子站在门旁,对曾弋微微点了点头,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脸带笑意,目光却凝在半空中,仿佛入定。
“纸偶灵弱,撑不了太久。”乐妄先生见她目光在童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出声为她解惑,“日出之后,便会醒来。你来——”
她朝先生走去,书桌前有一矮几,左右各有一个蒲团,几上空无一物。先生从书桌边走出来,在一侧坐下,随即示意曾弋入座。
曾弋不再推辞,便即坐了,再将极乐抱到身侧放下。这是她第二次进先生的书房——但真正走进来,还是首次。乐妄先生的书房与其名声相比,显得过于冷清萧瑟,一架流云屏风,一张书桌,一张木椅,并身前这个矮几,两个蒲团,便是全部。与殷太常那摆着老君像,挂着灵山神兽图的书房一比,倒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与修行悟道并无半点关系。
她环顾一眼,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对着门的壁上空空如也,她明白过来,是少了那幅极乐神君图。
“你在找这幅画?”乐妄先生一手将一个卷轴放在矮几上,徐徐摊开。
墨气淋漓,像是初初绘就,墨色中有一位身姿翩然、腾云而起的仙君。将行未行间,他在云雾中转身回眸,留给世人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眼尾,有着凤凰一样微微翘起的弧度。
不知此画出自何人之手,寥寥数笔,竟将这位神君的风采尽数现于笔端。曾弋眼前不由得再次浮现出桐花树下那位白衣仙人双目轻阖的画面,画中人与当日所见,神韵竟分毫不差。
她朝画像落款处看去,一时只注意到一个“春”字,想来是某某年春,再欲看画者落款,却听乐妄先生又再开了口:“喜欢这幅画?若不然,还是给你罢?”
曾弋忙道:“不敢不敢,弟子只是见画上这位神君风姿出众,气度不凡,在想莫不就是山下柳林镇中人所供奉的极乐神君。”
乐妄先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沉默地蹲在她身边的极乐,直看得她莫名其妙,这才徐徐道:“此番还不是。”
曾弋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先生推过来一沓符咒,上面一张用丹砂改了一道。
“你能融会贯通,创出新符,本不该苛责。”乐妄先生微顿片刻,“只是道法之中,有至简大道,也有幽微之术,稍不觉察,便会误入岐途。我已将这符咒做了些改动,今后若要再用,按此符绘法,当无大碍。”
“弟子受教,谨遵先生教诲。”曾弋双手恭敬地接过来,妥善收好后,复又静坐蒲团上,像是等着乐妄先生开口。
乐妄先生开了口:“你这鸟儿,是从何处来的?”
“山下柳林镇中,前些天夏祭日,有猎户带下山来售卖,我见它可怜,便将它买了带上山来。上山时也已跟学监报备过……”
乐妄先生望着曾弋双眼,道:“你不觉它有异常?”
曾弋心头一震,眼前浮现黑雾缭绕的蓝色大鸟那双与极乐极为相似的双眼。“极乐……有何不妥,还请先生明示。”
“你叫它……极乐?”乐妄先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听到了小孩子们的宏图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