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章老太太看不得她们这幅样子,气恼道,“不管就不管了吧,冬葵,你就收下。”
薛妈妈见冬葵收了,面上欣慰里透着几分不舍和感慨,只觉得鼻子发酸,赶紧福身告了罪,叫小丫鬟扶了出去。
冬葵送到正屋外头,回转进来时,楚维琳已经从碧纱橱里出来了。
章老太太神色疲倦,似乎薛妈妈这一来,搅得她心烦意乱了一般。
楚维琳深深看了老人一眼,鬓角银丝密密,整个人从底子里透着无力,她突然就想到那日陆妈妈说过的话。
人的身子也和这秋日天气一般,一场秋雨一场寒。
想到前世,章老太太也仅仅只是再经历了一个冬天,在闻老太太过世之后半年,就病故了。
虽无多少祖孙情谊,但也难免起些怜悯之心。
尤其是楚维琳无数次想过,若章老太太没有病故,他们父子三人后头的路也不会走得这般苦楚。
这么一想,越发心软了,楚维琳替章老太太理了理锦被。
章老太太阖着眼,嗓音沙哑:“维琳,你先回去吧,留冬青就够了。”
楚维琳晓得,章老太太强硬了一辈子,自不愿意叫儿孙看到她势弱的模样,便顺势应下。
出了正屋,扫一眼颐顺堂的院子,依旧是没有花草盆景,显得寂寥。
通往后罩房的角门处,两个小丫鬟左右架着依靠在墙上的薛妈妈,边上站了一个着栗色裙子的妇人,正小声说着话。
楚维琳正定睛瞧,那边似是留意到了她的注视,亦转过头来。
是夏姨娘。
夏姨娘见了楚维琳,含笑施了一礼。
楚维琳移步过去,问了声安。
“这才多久没见六姑娘,一下子都叫我认不得了,整个人啊一下子就长大了一样。”夏姨娘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明明是同样年纪的两个人,夏姨娘给人的感觉和薛妈妈完全不同,即便是眼角有了遮盖不了的细纹,整个人依旧精神,微微发胖的身形有着内院女子的富态。
楚维琳谦虚了几句,便把话题绕到了薛妈妈身上:“妈妈身子还好吗?”
薛妈妈本就垂着的头更低了,喑哑道:“谢六姑娘关心,奴婢还好。”
夏姨娘宽解道:“听说又换了新方子吧?我与你说了好几回了,让你放宽心养病,心不宽,光靠那药能有个什么用?偏你总是东想西想,夜不能寐!”说完了,又忍不住叹息,“只盼着你能听进去,我也不耽搁你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薛妈妈没有停留,回了自个儿屋子。
夏姨娘目送她走远,目光戚戚与楚维琳道:“到底是一块过了几十年了,看她这样,我也不好受。”
“姨娘是重情之人。”
楚维琳的话让夏姨娘又感慨了一番,才叫了丫鬟扶着去了。
眼瞅着快到了中午,楚维琳想先回清晖苑去,还未走出颐顺堂就被冬葵拉住了。
“姑娘,”冬葵面上有些尴尬,附耳与楚维琳道,“今日小厨房里人手不够,能不能……”
楚维琳不解,低声问道:“怎么不够了?”
冬葵红着脸,局促道:“有两个突然来了葵水,老太太忌讳这个,不让见红的时候进厨房,老太太和薛妈妈每日的药都不能误了时辰,夏姨娘也在喝补药,奴婢怕来不及,斗胆跟姑娘借个人。”
章老太太忌讳的事情很多,楚维琳也是了解的,便点了点头:“我一会让满娘过来。”
冬葵闻言,面带喜色,连连道谢。
宝莲跟着楚维琳回到清晖苑,伺候她进屋里坐下,便道:“奴婢去与满娘说一声。”
楚维琳颔首,宝莲正挑起帘子出去,又被她出声唤住:“和满娘说,颐顺堂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不得空的,既然去帮忙就好好帮,煎好了药就主动给送去,冬青和冬葵碍着脸面怕是不会开口吩咐她。”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宝莲笑得眼儿弯弯,出去了。
直到了掌灯时分,满娘才从颐顺堂里回来。
宝莲简单问了几句,知道一切妥当,便也安了心。
楚维琳听了宝莲回禀,沉思了会儿,把满娘唤了进来。
满娘头一回进主子屋里,拘束地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
昏黄烛光下,豆蔻之年的小丫鬟模样端正,肤色细腻,只缺少些做事的经验,显得小家子了一些,可只要好好雕琢,倒也不是个不得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