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怨我么?”他幽不见底的眸光微闪。“有人为难你?”
“禀家主,都过去了。”
他凝觑她竟若平湖的秀靥,道:“也许,的确是本家主想得不够周到。在一开始,本家主便该致信越收认你为义女,让你以越国郡主的身份进入左丘府。”
她莞尔,问:“那又有何不同呢?”
他蹙眉,“你认为没有不同?”
“纵然是真正的越国公主,也无法做左丘世家的家主夫人不是么?”
家主夫人?他眸色一凛。
她福了福,“奴婢去传早膳。”
他偏不肯放她行远,扬声问:“如若越王诰封的旨意在此刻来到,你又如何?”
“奴婢从无妄想,也……并不稀罕。”
并不稀罕。他在心中,送给自己最讥讽的冷笑。
六婶给来的建议,他早已心动,迟迟未行,无非是想杀一杀这小女子的傲气。方才他欲将那建议提上日程,以此改变两人间的僵持,他甚至无法否认自己是欲借此搏这小女子的一笑……而此刻,她说她并不稀罕。
不稀罕什么?不稀罕越王的诰封?还是这诰封给她带来的改变?她应该晓得,一个越国郡主的身分至少可以让她坐上左丘世家的家主侧夫人之位罢?
但,她说她不稀罕。
记得幼时,为了博母亲一笑,他采遍山间野花为母亲编织了一个花环献去,却被母亲掷落尘泥……而今,他再度尝那滋味。
所以,他将最大的嘲弄留给自己。
扶襄,本家主当真对你容忍太多了么?
三四情真亦未有情深(上)
这场雪已经下了整整两日,仍未有停歇迹象。
“雪落无声,情逝锥心呐,唉……”
新兵营的训练已经告一段落,只待来年开春拉到野外实战演练。左丘无倚的肩头工作暂且轻快了下来,越发有闲心关注兄长的情感,眼见着小嫂子在兄长身旁跟进跟出,几乎是形影不离了,二人之间却仿佛外间的天气般冰封千里,着实不宜人的身心健康,一时间便有了如是感慨,长吁短叹不止。
“思春了?”
案前的左丘无俦在书写的间隙送来一句问候,问咳了左丘无倚,也让正端茶点上来的扶襄忍俊不禁。
左丘无俦听到了小女子的笑音,蓦地抬首,只来得及捕捉到她消失于唇际的最后一抹笑靥。
唉。左丘无倚暗叹,不由地腹诽自家这位兄长在情事上的笨拙,且看二少来助他。
“小嫂子,可有我的茶喝?”
她将茶呈到男人案头,退后。
“小嫂子,怎不理小弟?”
她听若惘闻。
“小嫂子!”他跳到跟前,笑得春回大地。
人到了眼皮底下,无法不理,她嫣然一笑,道:“二少有事?”
“小嫂子这话不对了呢,你直管叫我无倚即可,这二少么,那是给外人叫的。”
“难道二少……”她秋波滴转,恍然悟状。“想看奴婢跳舞?”
“你你你……”太阴险了!在兄长还在意小嫂子的时候,自己看过小嫂子跳舞之事,将是这个小心眼兄长最大的计较。他没有回头,已然感觉到了来自于后方的森森寒意,而面前的小嫂子仍一脸的纯净无辜,这这这……太阴险了……
……既然如此,莫怪他二少出以狠招!
“大哥,小弟突然想起来一事。”返回到兄长案头,他半身压在案上,眉眼内热情洋溢。“您前日到融王府,融王的庶女侍奉了您,今儿个融王府派人来问,可要将他们的庶小姐送进府来。其时您不在府里,左赢不知如何处置,正巧小弟经过,就给应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到了呢。”
左丘无俦手腕一顿,饱蘸了浓墨的笔端立刻在雪色宣纸上洇开了大滩墨晕。
“依大哥看,该把人安置在哪个院子里?”
左丘无俦眉蹙成峰,寒钉般的眸光落在这聒噪者面上。
“大哥莫怪小弟的自作主张……”面对如此左丘家主,真有逃跑的冲动呢。“虽然是位庶女,但毕竟也是王室一脉,不能太委屈了人家不是?纵若不能给个侧夫人的名分,这姨娘总能担当的。再说了,大风大雪的,要是把人拒之门外,她就当真没有归路了。”
大哥啊大哥,小弟可是在帮您和小嫂子打破僵局,您不要不解风情才好。
似乎听到了二少苦口婆心的腹语,左丘无俦长眉一轩,颌首:“就安排在上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