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个又憨又呆的书生呢。扶襄不由苦笑,将棉袍塞回给他,“云兄且去做事罢,在阁里的确用不到它。”
阁里贵客列席,委实暖和得紧。但在扶襄的呼吸中,那些个酒浓菜香的浓郁,将外间那纯澈清甜的气息给覆盖了,极不讨喜。
她敛息覆眸,细步行到主位之侧,矮下身下,为主位上的男子斟酒,双手奉过头顶。
后者接去时,指尖不经意相触,她收指入袖,屈膝静坐。
“襄儿,近来不见,一向可好?”
她向发声方向欠首,“禀南苏家主,奴婢很好。”
南苏开掩胸怨叹,“我的小襄儿似乎瘦了呢,本家主好是心疼,回头一定要为你多寻些补品来,调养身子才行。”
左丘无俦面色温和道:“那边将贵府的火龙石拿来罢,本王稍后遣人随你去取。”
火龙石,南苏府镇府之宝,王室御赐,有暖体养心之效,现为南苏老夫人执掌。此话说下去,南苏家主乖稳饮酒,少有多话。
左席上的边夫人未语先笑,“哪里需要什么火龙石,我这边有件珍珠袄,还是无俦你当年为我寻来的,就送给扶襄妹子罢。看她的脸色,当是极畏寒的呢,只怕她嫌弃。”
左丘无俦未作肯否,显然将赠予与接受的资格全权交给了两个女人。
“奴婢多谢夫人。”有贵物上门,何乐而不为?
边夫人的小婢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颇有些重量的珍珠袄捧来,她大方接纳,暗自估量着此物价值,回头要扶宁去外面询下价钱才好。
三三意切未必有情真(下)
这场宴,无非是贵人间的一场小宴,早早便要散了,令人意外得是,向来自持冷静的左丘家主,竟醉了。
左驭,左驶兄弟两人搀扶着身高体长的主子回到寝楼,放进那张黑色大c黄,向跟在后面的扶襄一揖,“劳烦襄姑娘了。”
扶襄颌首。
小婢们挑开了青铜炉内的炭火,拧弱了纱罩内的灯光,在左氏兄弟的示意下,惦着脚尖一并退出。室内,除却c黄上男人醉中略显匆促的呼吸声,暂无声响。
扶襄先为他卸了长靴,除了外袍,再端来一盆温水,浸湿了软巾,为之揩面拭手。
左丘无俦的十指修长,色泽与面色相若,浅若寒玉,食指外侧与虎口处却生有一层厚茧。生于朱门,骋于沙场,就是如此一个人,才有如此一双手罢。
“瞳儿……”他五指倏然收紧。“……瞳……是你么?”
她未作应对。
成为左丘家主的贴身奴婢已有多日,他从未踏越主仆分际,想来当下是真醉了。
她试转了转腕,纹丝难动。
“瞳……”醉中的男人将掌心内的柔荑按向胸口。
不得已,她抬起得空的左手,将紧箍在手上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奴婢告退。”
她端了水离去,c黄上男人睁眸,湛深的瞳光内,哪里有一丝醉意呢?然而,他宁愿自己此刻是真的醉了,醉了便不会有这份清醒,清醒地领略了一个小女子的寡淡薄情。
外室,扶襄躺在小c黄上,虽然不见辗转,又是焉能安然入眠的?
此时此境,两人真真是咫尺天涯。
第二日卯时甫过,内室已传声动,她披衣趿履离开了c黄榻,梳洗整齐后,进里面伺候。
“浴间备了热汤,家主可要先去沐浴?”
正自行整装束发的男人回头一睐,“不必了。”
“是。”她提壶将壶中的泉水注入盆内。
“早膳就在寝楼里用罢。”男人命道。
“是。”她备好了牙粉与漱口水。
“早膳后,命左驭传左丘无倚到小书房内候命。”所谓小书房,是设于家主寝楼内的私人书房。
“是。”她步岛c黄前,倾身规整寝具。
男人停下手中动作,偏首盯着她cao劳未停的婀娜背影,“做一个称职的奴婢,会比做本家主的女人让你觉得更有尊严?”
“……是。”
“因为本家主给你的,只是一个妾的名分?”
“奴婢并无妄想。”
“是么?”男人冷哂。“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垂首答道:“家主以强权得到了扶襄,却又想得到扶襄的心甘情愿,扶襄无能为力。”
他面上挂了一层僵冷。
“况且家主已经赐了扶襄自由,整座风昌城都晓得越过侍女被左丘家主所厌弃,这段日子扶襄已经习惯了这弃妇身份,实在不愿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