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此刻应该在书房罢,嗯,不对不对,今日府里宴客,家主应该在松鹤轩,奴婢扶你过去。”
看着小婢已经手快脚快地捧来了外氅,拿来了薄靴,她蹙眉问:“你们家主宴客,我如何去得?”
“去得去得,家主……不,是左驶他们说过,只要是襄夫人您找家主,随时可以。”
“不必了。”她不认为这是什么额外的殊荣,诸目睽睽之下,她的谦卑觐见更显两人间的天地之别。“等你们家主有了空闲,再来告诉我罢。”
“啊?”小婢眉眼内尽是失望,撅着嘴,鼓着腮,怏怏退下。
未过半个时辰,扶襄正侧歪在榻上昏昏欲睡的当儿,垂绿以欢快声将她唤醒,“襄夫人,襄夫人,家主有空闲了呢,左驶来说,家主此刻正在寝楼前的小亭里醒酒,咱们这就去。”
……还真是难为他们。扶襄哭笑不得,也只得配合她的服侍,穿了外氅,蹬了薄靴,如他们所期待地走出门去。
一路上,垂绿在耳边说得尽是他们家主大人的好话,那些个字符,在一个有一张纯真脸庞的人儿又以如此欢透声嗓的叙述下,扶襄真要相信了,相信这世上两位左丘家主。
好在路程不远,很快到了目标所在。
寝楼前,小亭内,左丘家主正执茶慢饮。听到这厢声响,深邈眸线投来。
“奴婢……”
“不必了,坐下罢。”
她欲屈身行礼,他淡声阻止。她在最近的椅上落座,感觉身下甚是松软温暖,有毛毯为垫。
“你身子调养得如何?”
“禀左丘家主,奴婢已经完全好了,奴婢此来,一是谢家主救命之恩,二是……”
“你想如何谢?”
“……如何谢?”
“既然是救命之恩,你想如何谢呢?”他翩翩走来,膝头与她的相抵,弯下身来,视线将她紧密攫住。“救命之恩大于天,你要如何报答本家主?”
她一时怔忡。
“想不出来么?”
“……奴婢的确无从报答。”她道。
他唇角愉悦上扬,“服侍本家主一生一世罢。”
她沉默良久,自知避无可避,遂道:“若只是做一个洒扫奉茶的奴婢,奴婢愿意以此为偿还。”
唇角的愉悦弧度刹那不见,湛眸内霜冷气寒,“你想说什么?”
“奴婢愿意仅是以一个奴婢的身份侍奉左丘家主,以报家主大恩。”
“仅是以一个奴婢的身份?”他轻声反诘。
“是。”
他冷冷盯着这张小脸,他怀疑自己下一刻便会将她细腻的脖颈掐在掌心内,生生掐死。
“好。”偏偏,他听到了自己平静的应答。“如你所愿,本家主准你以一个奴婢的身份报答本家主。”
三三袍袍情真珠意切(上)
下雪了。
雪落无声,万物归隐。冬时的云国,更见苍茫沉厚。
受眼前纯洁之物的吸引,扶襄走出廊下,探出手来,任雪花一片又一片地在手心中倏忽不见。
“小云,小心冻伤了手!”远远滴,云谦捧着账本走过,看见这厢的她,忙不迭赶了过来。
她抬眸一笑,“云兄近来可好么?”
这一点,她对左丘无俦实在无从理解。云谦康愈之后,竟将人留在左丘府做了一位账房先生,她从未看出他对这呆书生有多喜欢不是么?
“很好,账房中的活计做完了,便教左管家的一双儿女弹琴,较先前好得太多了。”呆书生边答话,边将身上棉袍披在了扶襄身上,“你身子本来就弱,要懂得爱惜自己。”
纵然书生身形瘦弱,棉袍罩在她身上仍有空晃,但那份沁腑的温暖仍传延开来,扶襄看着他,不期地想起了远在越国的扶岩,面上的笑越发温柔由衷,“天寒地冻,云兄也要照看好自己。”
“我无妨的,我身子结实,明日我出门为你买副护手回来……”
“襄姑娘。”
廊内暖阁门突然打开,左驶走出,向扶襄彬彬有礼道:“家主有事请襄姑娘进内伺候。”
她向书生颌别,踅足移步。
左驶却面有难色,欲言又止,“襄姑娘……”
“有事?”
左驶迟迟讷讷,道:“阁内暖和得紧……这件棉袍……您还是不穿了罢?”
“这是哪里话?”云谦登时义愤填膺。“小云身子畏寒,一定要穿得,外间都穿左丘府宽待下人,难道连件厚重的衣服也不能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