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种烈烈的风骨所震慑,葛巾怔怔以对,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
——是啊……白螺天女身为百花之主,毕竟和她们这些小姐妹完全不同。她所追求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玄冥。而她所坚持的,又是什么呢?
“妹妹。”顿了顿,白螺转开话题,望着牡丹花神微笑,“在我被谪入下界后不久,听说妹妹你也犯了天规离开了碧落官,是么?”
葛巾微微红了脸:“嗯。”
白螺微笑地看着她羞涩的表情,探究,“那个人是谁?”
“他是……”葛巾红了脸,揉着手帕没有立刻回答。白鹦鹉一直歪着头静静地听两人对话,此刻忽然忍不住插嘴,“小姐,我知道,我知道!那人是一个穷画匠!”
“小孩子别乱插话。”白螺啐她,“你听谁说的?”
“湛泸说的!”鹦鹉不服,唧唧呱呱地反驳,“他上次来的时候,说让花魁仙子下凡的,是个落魄潦倒的穷酸鬼画师!”
“胡说!徐郎他是个……”葛巾终于忍不住低声反驳那只聒噪的鹦鹉,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上了当,立刻噤声,低下头去羞红了脸。
“哦,原来那个独占花魁的家伙姓徐呀。”白螺掩住了口微笑,拍了拍白鹦鹉,“看来湛泸那个家伙虽然看起来正经,内底却也是一个好事之徒,什么闲事都打听。”
葛巾低下头去,手指只管缠着衣带,声音细如游丝,“君宝……君宝的确是擅长丹青。”
“想来是尤其爱画牡丹了?”白螺笑道。
“嗯……”牡丹花神低声应道,眼神柔软起来,“那几年,每当花开之时,他便携酒前往洛阳,对花喃喃,几近痴狂。我为其精诚所感。又看到他画的一幅《焦骨牡丹图》注,上面花朵娇艳柔弱,枝叶却铁骨铮铮——那时候我就想,别看他像是一个颠倒狂徒,但定然是个有侠骨的人。”
花神轻轻地说着,脸颊娇艳似牡丹。
白螺微笑,“能得到葛妹妹如此推许,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只是仙凡有别,妹妹动了凡心,天庭又怎会轻易答允?”
“我苦苦哀求西王母,说自己愿意脱去仙籍,乃至以千年修为作为代价。西王母终于许我下凡三生,如果三生后我尚自无悔,便可以永留凡世。”葛巾微笑着,有些欣慰,“而如今,已是最后一世啦!”
三生三世?白螺听到这里,便微微失了神。
自从谪下凡间后,她浪迹红尘数百年,见惯人心凉薄,世情残酷,难得看到几次美满团圆的结局——而葛巾居然连接两世都是无怨无悔,那又是何等机缘……与之相比,天庭那些长生不老和荣华富贵,又算什么呢?
看来,巾儿这次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呢。
那边葛巾还在絮絮地说着自己和夫君的一些琐事,说起他是怎样一个清秀文静的少年、白衣如雪的谦谦君子,又是怎样才华横溢,不仅诗文出众,更是画得一手好牡丹,再难得的是用情深挚专一,对自己再无二心——一路说下来,那人竟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竟无半分瑕疵。风华绝世的花魁在说到自家情郎时,竟然如同俗世普通女子一般变得如琐碎。
白螺静静侧首看着她羞涩幸福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在碧落宫十二花神里,葛巾本是最矜持娇贵的一个,然而她居然肯用千年修行来换取三生缘分。看来,这些草木人儿也并非如自己说的那么柔弱胆怯——只不过这一份勇气和担当,往往不为天地公道,却只为个人爱恨情仇。
原来,人各自都有各自的坚守,还真说不上是谁怯懦。
“这一世,我们万事都好。只是徐郎宦途不顺,连年考了几次科举都不曾入选。”葛巾叹了口气,“他那样的人,又是断然不肯钻营附势的。我们久居京城,囊中渐渐匮乏。逼不过拿出几株牡丹来,想换一些银钱贴补家用,却不料惹上了这一番风波——如果不是小姐,只怕难以脱身。”
“钱的事倒是容易。”白螺笑了笑,站起来转入屏风后,不一时便拿了一个荷包走出来,沉甸甸的足有上百两,“这些散碎银两,妹妹暂且拿去应急,可别再将那些牡丹拿出来卖了——这些瑶池仙葩,世上的俗物有几个消受得起?”
葛巾红了脸,推辞了几番还是收下了,低语,“多谢小姐。”
白螺微笑,“都是姐妹,不用道谢。”
“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否则徐郎便要挂念。”看了看外头,牡丹花神宛然微笑,眉目间有万种风情流转,“多谢小姐成全。等这一世过了,我和徐郎便可以生生世世相守。到时候,你可记得要来找我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