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心惊,这些年来,改变的岂是自己一人?
原来,人人都变了。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
她忘记了鼓掌,事实上,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激动之人。
她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种潮湿的情绪。
朋友,就好像岁月,你本以为可有可无,可是,一旦背影远去,才发现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了。
涂山侯人一直静静捏着玉笛。
他很少碰触她的目光,可是,每每不经意看去,但见王冠之下,那明亮的眼睛简直就像闪烁的星辉。
灿烂蜀锦,华丽王服,她的身份变了,但是,她的眼神从来不曾改变。
这令他很是欣慰。
他慢慢站起来,慢慢地:“初蕾,我要走了。”
她很意外:“这么仓促?”
他一笑:“我必须在今晚赶回军营,否则,后果难料。”
她当机立断:“那我就不挽留你了,路上小心。”
他忽然上前一步。
她一怔。
他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不知怎地,她并未退却,也不推开他,只是感觉到他的掌心一片冰凉。
而他,却从她温软的掌心感到一阵阵的暖意。
许久许久,他才放开了她的手。
她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只玉笛。
她微微愕然。
“初蕾,这玉笛是我母亲的遗物。我吹奏的后一首曲子,也是我母亲所作。现在,我把这笛子留给你……”
她一惊。
他却笑起来:“初蕾,替我保管一下吧。只要想到笛子在你这里,我便总会寻机会来拿。无论什么境况下,都会活着回来。”
她拿着笛子,作声不得。
他再看她一眼,翻身上了鹿蜀,鹿蜀雪白的四蹄扬起,很快便奔到了城门。
这时候,他又回头。
但见凫风初蕾一直盯着自己,便笑起来,挥挥手,朗声道:“初蕾,等我好消息。”
这一次,鹿蜀不再有任何停留,一下就跃出了城门,很快便消失了。
凫风初蕾慢慢上前几步,又停下。
手里的玉笛,重若千钧。
看看沙漏,涂山侯人前后不过呆了半个时辰而已。
千里迢迢,走这一趟,他其实只是向她告个别而已。
一出金沙王城,鹿蜀的速度便稍稍慢了下来。
涂山侯人再次回头,只见三十里花道已经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太阳已经升起,吹来的秋风却丝丝寒意。
他的心口忽然一紧,好像这最后的一面,从此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的确是赶来见她最后一面的。
这是决战之前,他唯一的心愿。
因为,他很清楚,也许,从此以后,自己再也没有任何见她的机会了。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甚至唯一的亲人。
如果不见这一面,也许到生命的尽头,他怕自己一直会后悔。
至于十万担粮草,根本只是一个幌子。
夏后氏根本不知道他的意图,还自以为得到了鱼凫国的粮食援助而沾沾自喜,殊不知,这只是一个假象而已。
夏后氏大张旗鼓率领使节团前来,只是为了麻痹大费而已。
第318章 玉笛初心4
所以,按照计划,夏后氏起码还要最少在金沙王城呆半个月。
大费认为,夏后氏身为军中第一将领,第一心腹,他不在,涂山侯人便绝对不敢展开决战。
夏后氏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涂山侯人,要的便是一场出其不意的决战。
有没有夏后氏,都要决战。
鹿蜀,以最大的速度前行。
跑着跑着,它雪白的鬓毛慢慢地变成了红色,就连蓝色的四蹄也变成了浅浅的红色。
当鹿蜀的鬃毛变成红色时,便不是一日千里,而是一日三千里。
但是,鹿蜀的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
这是一个秘密。
但凡拥有鹿蜀之人,掌握了这个秘密,都是用来逃命的。
但是,涂山侯人只是用来走这一趟。
本来,他昨日午后便能赶到。
可是,他很清楚,那时候来,只能作为贵宾,在观礼座位上远远地看着他,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并不想要做一个纯粹的看客。
他走这一趟,其实只是想单独跟她呆一会儿。
现在,他已经别无遗憾。
只是,当越过秦岭时,他还是伤感地再次回头。
仅仅只是一座山脉的遮挡,一切便不同了。
后方,苍翠葱茏,生机勃勃。
前方,属于大夏的土地,则灰尘四起,大地干裂,湖泊干涸,鱼虾早已死绝,饥饿的老鼠甚至把草根树皮都啃光了。
这是一片遭受了诅咒的土地。
他对此,已经深感厌恶。
如果可以选择,他内心深处真愿意从此留在金沙王城,纵然做一个普通的商旅,一名守城的小兵,甚至一个无所事事的浪子,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