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一沉吟,便明白了他的心思。
这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已经别无退路,只好拼死一搏。
凫风初蕾不假思索:“速战速决也行,我让杜宇率军支援你。我只需留一万甲兵驻守灵关、熊耳,可以派出两万骑兵,三万甲兵助你!”
他果断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
“这场决战,只看天意。既然上天注定要将大夏陷入干旱之中,那就是上天自有其安排。初蕾,你就别蹚这趟浑水了,我不能让好不容易才恢复的金沙王城重新被拖入战争的泥潭。”
他的意思很明显,若是赢了,一切好说。可若是输了,大费的大军势必踏破金沙王城。
凫风初蕾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必将重新化为灰烬。
凫风初蕾正要说什么,他笑道:“我最初起兵时,也一无所有。纵然战败,最坏的结果也是一无所有而已。哈哈,初蕾,你就别说了,真要战败了,我就来金沙王城投靠你,做你麾下一名大将。”
她微微一笑:“真的吗?”
“你可得答应先收留我。”
“可是,你根本不会战败。”
他双眼一亮。
她语气坚定:“真的,你绝不会战败。”
他实话实说:“大费不知用了什么妖法,居然煽动了东南和东北所有的方国,取得了他们全部的支持。他号称百万大军固然是吹牛,可是,二十万大军也是有的,而且,他们居然取得了三苗全部的支持,三苗风调雨顺,没有遭受旱灾,所以为他提供了大批粮草……”
局势,比凫风初蕾预计的更坏。
可涂山侯人却信心百倍:“初蕾,你别以为我毫无胜算,事实上,我觉得这是最佳时机……”
“为什么?”
“正因为大费获得了强援,才断定我们绝不敢擅自决战。可是,我偏偏要出其不意。”
他举了举手里的劈天斧:“战争的胜负,往往并不全部取决于兵力的多少。大费的大军人数虽多,可都是各方国的组合,他自己的嫡系部队,只有三万人,加上有扈氏的三万大军,最多也就六万而已。说真的,这种联军,军心并不那么齐整,很容易被分化击溃。再说,我的五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经过多次筛选淘汰,流民们也到了战斗力最强的时候,不如趁着他们士气正浓,孤注一掷……”
凫风初蕾笑起来。
他也笑起来:“遇到白袍怪那么可怕的怪物,我都没死。初蕾,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也必将安然无恙。”
她点点头:“等你胜利了,我派人给你送上清酒作为庆功。不,我亲自前来为你庆功。”
他双眼一亮:“那我可就要等着了。”
谈笑之间,一条长长的花道已经走完。
尽头,是一颗巨大的刺桐。
这颗刺桐花树足足有七八丈高,有巨大的圆形花冠,红花开得密密匝匝,一眼望去,就像一片火红的花海世界。
树下,一条长长的石凳。
涂山侯人坐下。
凫风初蕾看着他。
他拿出一支笛子。
看得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这支笛子了。
他笑起来:“军营的生活极其枯燥无聊,压根就没有欣赏乐曲的兴致。我几乎整整两年没有摸过笛子了。不过,初蕾,今天我忽然很想吹一曲。也算是我送给你登基的礼物。”
她笑起来,在他身边坐下。
曲声很低,悠扬婉转。
那是她在汶山第一次见到他,他说要放大招,吹奏的那首极其欢快的曲子。
那是凫风初蕾听过天下最动听的曲子。
至今,她还记得当夜,整个汶山上的飞鸟走兽都出动了,它们低低盘旋在天空,栖息在树梢,匍匐在草地,随着那节奏翩翩起舞。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也再也没见过有人能有这么美妙动听的乐曲。
笛声,慢慢变了。
欢乐的曲调变成了一阵无声的缠绵。
说不出的凄婉,悲凉。
整首曲子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
那是大夏的第一首情歌,出自大禹王之妻,涂山娇之手。
她疑惑地看着涂山侯人,只见他拿着玉笛的手,再也不是当年的白皙少年,翩翩公子,而是粗糙,黝黑,手掌至少大了一圈。
那是在军营长期训练厮杀的结果。
他的文弱也一去不复返,强壮的胸肌在便装的铠甲下面,都鼓鼓的。
战争,让他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强大男人。
甚至他昔日白皙的脸庞,也被大漠的风沙吹打成了一种古铜色,眼神,更是坚毅无比。
只有当一曲快要结束时,他的眼神慢慢变得非常温和,隐隐地,正是第一面初见时不谙世事的纯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