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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南风(106)

她整个人有些呆,有时得摸一摸红肿的侧脸才略微想起来,今日原来是挨了打的,往深一些说去,是受了极大的侮rǔ,她原本应当痛不欲生才是,这会静下来,除了些许疼痛之外,倒是再找不出多余感念。

对未来的恐惧与绝望,似漆黑天幕一层层要将人活活闷死。

夜里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起先梦见张岁寒身穿白褂手持器械,笑着开她的腹,活生生把胎儿从肚子里挖出来,那血ròu模糊的一团,在张岁寒手上如心脏一般扑通扑通跳动,不过是一团ròu,还会哭着喊妈妈,快救我。她拼了命挣扎,却都是徒劳而已,最后猛地一挣,就这样突然间醒来,满身是汗,急忙去找肚子,只觉得那里头空落落的,仿佛当真被张岁寒抽经剥皮,开膛破肚。

她记得最最清晰的是最后,张岁寒诡异而饱含胜利感的笑容,她将杀死她,折磨她,最后撕碎她。

那样深刻地仇恨与嫉妒,非可怕二字足以形容。

张岁寒在梦里撕咬她,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将她周身皮肤都划破,“你又怎么能明白,我有多爱他,他就是我的命,我的一切,我怎么可能让你夺走他。所以,顾南风,去死吧——”

墙壁上飞溅着鲜红的血,是顾南风与她未出世的孩子,死得何其美妙而壮烈。

她望着角落里的孔雀翎一阵静默,恰时凌晗挑了帘子进来,面有难色,问:“怎么睡个觉也不安生,瞧这模样,可是魇住了?”见她不说话,便来揽着她轻拍,“不怕不怕,梦里都是反的,上回我在梦里头被狗追了一夜,结果第二天家里就杀了狗ròu来吃。”

顾南风依然缄默,按着小腹,犹自惊心。

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刻似现在,如此的恐惧而充满绝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她完全不懂,从小到大她未曾尝试算计他人,由此看来,她在宫中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傻逼,任人宰割,再来,兴许连命都没有。

或许你要选择向这个世界妥协,放弃所有信仰与坚持。

最终噩梦变作现实,凌晗伺候她起c黄,嘴里还在抱怨着凌淑这死丫头这几日怎么都不见踪影,怕是同哪个侍卫好上了,小不要脸的东西光顾着跟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成日里尽知道躲懒。

而顾南风方才清醒,人还有些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呐呐说觉得冷,凌晗转身从樟木箱子里清理出一件紫貂皮大氅来将她裹得像只ròu团子,“这容安宫实在冷清,知道的说是咱们住在这,不知道的定然以为这里是冷宫牢狱,恁地凄凉。”

“我倒是愿意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就只怕那人上天入地都不肯放我一马。”顾南风像是染了风寒,声音有些哑。

凌晗却是信心满满,“小姐只管放心,任那皇后娘娘几多霸道,横竖有皇上偏袒着咱们,皇后再大,不还是得听陛下的?小姐往后必然是要光耀门楣大富大贵的。”

顾南风不过一笑置之,“我并不是指皇后。”

凌晗好奇,正想问究竟是谁,外头已有嘈杂声响渐渐逼近,那一个个鬼面阎罗似的老太监浩浩荡荡冲进容安宫,凌晗吓得面色苍白,慌忙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祸临头,顾南风同学却出奇淡定,似乎早已料到此事未完,精彩后续即将登场,到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些个争权夺利的戏码,肥皂剧里看得实在腻歪,千古艰难唯一死,于她而言,不过再见一次阎王爷罢了,倒省却了杀人越货你来我往许多麻烦,兴许幸运些,真如周沐所说,死后方能梦醒,发觉一切已成空,谁有闲心同一个梦计较?

临走多穿一件衣,只怕冻坏了里面的小朋友。大厅里人马齐聚,热闹非凡,左右护法一字排开,教主张岁寒临阵缺席,教主夫人李慕却到了,反剪双手站得笔直,见她出来才缓缓转身,脸面是冷的,陌生得可怕。

李慕说:“你来了就好,这丫头是你的人,出了事也应当着你的面问话才算公道。”

堂下跪着的正是平日里泼辣刁钻的凌淑,她披散着发,形容憔悴,狼狈不堪,显然被人拿住了用过重刑,十根手指头像是淬断了骨头,在袖子里飘飘荡荡,她想起来母亲从前夸过凌淑许多次,赞凌淑绣活极其好,全府上上下下就找不出一个能与凌淑比绣功的人。至此算是结束,这双手以后怕是再也不能了。

她径直看向李慕,直视他双眼,她坦然,而他退缩。她说:“陛下有话便问吧,南风在此听训。”

一旁的老嬷嬷皱了眉,也要来仗义执言,指责她无视礼法,不懂规矩,后宫的贵人该如何自称,又是如何如何不得直视圣尊,一大溜说完,倒把正事放在一边,光顾着跑题。顾南风看了这老嬷嬷许久才想起来,原来是张岁寒rǔ母,难怪如此嚣张,那脸简直是一朵被车裂的菊花,多看一眼都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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