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老人家说得尽兴,她已然蹲下身去看凌淑,适才惊心,她面颊血痕满布,嘴角被抽得全然裂开,滑稽是血红嘴唇的小丑,残酷而怪谲。
她轻声说:“他们问你什么,你当即认了就是,不必如此。”
凌淑开起头来,一双杏仁似的眼睛里布满星点血斑,那张脸早已看不出表情,眼睛亦是浑浊,分不清是哭是笑,是伤痛或是惊惧。自身已是伤痕累累,却还要来嘲笑说,“小姐,你就是傻,你可怜我做什么?这都是凌淑的命,活该。”
顾南风道:“是我的错,连累了你,却没本事救你。”
尔后双双沉默,互相都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那老嬷嬷把陈词滥调一股气说了个痛快,这厢终于停下来张望,依然霸气,“据掖庭令查实,在顾家供奉的羊ròu百糙汤里查出了红花与淡竹叶,那是做什么用的顾宝林应当清楚的很,不必老奴多言,御膳房里当差的小太监亲眼瞧见这贱蹄子鬼鬼祟祟进过膳房,今早拿了人来问话,她已经认了,是顾宝林指使她毒害皇后娘娘。敢问顾宝林如何说?”
顾南风适才了悟,原来他或是张岁寒不仅要欺她,rǔ她,更是要她锒铛下狱,祸及全家,最好是凌迟处死尸骨不留,这厢张岁寒才得一件开心事,古有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眼下就有李慕为使张岁寒开颜,欲取她性命,一场戏唱到这里,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不过是来打酱油的小小配角,观众转头就忘得炮灰女配,只能在此处狼狈退场。
顾南风道:“原来如此,只不过光凭凌淑一面之词,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那老嬷嬷似成竹在胸,一咧嘴,笑得比容嬷嬷更邪魅,不直接回答,转而去问凌淑,“凌淑姑娘,顾宝林指你搬弄是非血口喷人,你可有话要说?”
凌淑抬头,看着那老嬷嬷一阵冷笑,待对方等得不耐,正要发作,就听她平静陈述道:“证据就在顾宝林妆台第二格带锁的小银盒子里,装的正是红花雨淡竹叶。”
凌晗当即上前给了凌淑一巴掌,将她打得扑倒在地,恨恨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得了旁人多少好处,竟这样陷害小姐。”
那几个太监立刻将凌晗拖到一旁,转脸看去,那老嬷嬷已经从妆台里找出了所谓证据,正得意洋洋地在她眼前炫耀,只怕是在说,看你还要如何狡辩。
李慕终于开口,依然冷漠,质问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说?”
她摇头,苦笑,“要拿顾南风何须如此劳师动众,但凭皇上、娘娘一句话的功夫而已。不过此事罪责全在我一人,请皇上念在以往的情分上饶过顾家上下,罪人顾南风愿认罪伏诛,绝无怨言。”
从前她说过许多次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重重责罚,却都只是为了躲过罪责,而今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说,愿万死以偿其罪,她心灰意冷,决意放弃,而他心中似翻江倒海,无处计量,然而在此处,她是冷的,他亦然,似真似假,无人能定。
他以为她是懂的,看穿了,明白了,且能忍得,待苦尽甘来,自有一片美好相待,而这显然高估她,她偏就是小女人心性,偏偏最在乎朝朝暮暮一分一厘相处。
顾南风也是傻,以为李慕能懂她,以为世间当真存在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传说,但说到底,她与他不过一对俗人,感情亦是俗不可耐,成不了神仙也做不了眷侣,兴许连成怨偶都没资格——怨偶也需是曾经相爱过。
他闭上眼,摆摆手吩咐,轻描淡写定她命运,“暂押天牢候审,待皇后身子好些再做定夺。”
老嬷嬷得意地嘿嘿笑,太监们上前来领她去吃牢饭,凌晗哭哭啼啼说要一同陪着去,老嬷嬷说别急,少不了你这忠心奴才的份。顾南风拢了拢身上厚实的大氅,庆幸自己如此有远见,多穿了这几件,大约在天牢里也不会冻着,只恨没揣点零食在兜里,那牢饭估计比大学食堂里万年不变的菜色更可怕。
能带点闲书话本消磨时光更好,只怕她剩不下多少日子逍遥。最后再看李慕,却忘了他是何种面孔,因他的悲或喜,笑或泪,似乎已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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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风这个人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任谁都听不见她半点消息,顾夫人找人前去打听,也只说获了罪,暂时看管了起来,置于具体事宜却是任谁也不清楚了。顾夫人心急火燎夜不能寐,只怕顾南风这傻姑娘进宫未满一年,就当真惹出些滔天的祸事来,当如何收场。莫不是当真要连累全家人陪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