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对于家里仅剩一个丫环的事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让他带孩子他便安生哄禾苗,往常他渴了定要丫环倒水来,自打前两天我说大家都忙着,要水要茶自己动手之后他也没意见,不仅如此,他连小禾苗的水也一并包办了。
崔扶是个对什么状况都安之若素的人。
大年那天,我们桌上多了个红通通的禾苗——这也是在崔扶的怂恿之下我买了红绸缎给禾苗做的新衣裳。
年夜饭是我和丫环一起端上来的,崔扶正带着禾苗在那边小心翼翼的煮茶,屋子里飘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气,我疑惑,四下里瞅瞅并没有什么花,只有崔扶面前的茶吊子冒着氤氲的水汽。可真怪有闲心,这么忙的时候他又玩上了风雅,我又自去忙了,就算人少,年夜饭也要凑够十个菜色,十全十美。
等我终于在桌边坐好,只见崔扶小心捧着一个三色琉璃壶,壶里面花影荡漾。
“帮不上忙,只得煮一壶花茶。”崔扶说道。
“来,倒一杯来,正巧我渴了。”我说道,看着怪好看的,想必味道也应该不错。
“饭后再饮,年夜饭自然要喝酒的,我已热好了。”崔扶说着又起身到那边捧了一个大大的铜质的盛开的莲花状温酒具来,中间那一个个供放小酒杯的孔洞彷如如莲蓬,此时已插满了细身的白瓷酒瓶,看着很是漂亮。
“这是哪里来的?”我问道,我可不记得嫁妆里有这么一件东西。
“我偷偷从家里带来的。听说是谢灵运用过的,我爹当宝贝一样平时不准人用。”崔扶一边说着一边双手轻轻拈出一个小酒瓶把我面前的酒杯斟满了。
“你、你偷你爹的东西?”唉,为毛我就没有想过他这一招呢,多么直接而实用!
“非也。他不用,我暂且借来用用,待回京时还他便是。”崔扶厚着脸皮。
我忽然很期待回京!那样我就可以看看崔扶他爹看见这温酒具时的丰富表情了——丢人啊,五姓之家引以为豪的天下才俊居然偷自家的东西,哈哈哈。
“他若想不起来便不还了,免得还要挨一顿骂受一顿家法。”崔扶继续说道。
其实,崔扶他爹有这么个嫡长子好像也挺悲哀的。我一边礼尚往来给崔扶斟酒一边想着。
我端起酒杯,正想着说点什么吉祥话儿就见崔扶笑眯眯地瞅我,我以为脸上在厨房沾上了什么东西,伸手便摸了一下,干净的,什么也没有。
“崔夫人,恭喜你又长了一岁。”崔扶说道。
“崔相公,恭喜你还是貌美如花。”我说道。
在邹府里过了一个年,很遗憾,我没有学会说过吉祥话之后各自抬袖掩杯一饮而尽的优雅,我仍旧像在洛阳时与娘亲和姨娘过年时候一样——把酒杯碰得响响的再一仰头咕噜酒下肚。
酒喝完了,放下杯子却见崔扶端着酒杯的手仍旧举在原处,眉头微微皱着。
呃,这是嫌我粗俗了?
“崔夫人,你怎可用这种法子贪杯!坏了酒品!”崔扶说道。
我愣住,崔扶的脑子果然不是我这俗人猜得到的,眼见着他把那一杯饮尽又来给我斟满,我左手举杯,右手扯着衣袖,打算一会儿斯文地喝掉这杯,不成想他又来撞我的杯子然后飞快的灌了酒下肚,我一时只愣愣地端着酒杯。
“咦,崔夫人,你怎么不喝?”崔扶问我。
我能说我被他搞糊涂了么?
酒具上的小瓷酒瓶又填满了酒,酒喝得急,我眼前的小禾苗开始变成两张脸,小禾苗拽着崔扶的袖子小胖手指着酒杯“七七”!
“小屁孩子还要酒喝。”鄙视。
“嘉禾想喝酒?那好办,叫一声爹娘。”崔扶端着那精致的小酒杯在禾苗眼前绕来绕去,笑得有些奸诈。
出乎我意料的,小禾苗脆生生地对着我叫了声“娘”对着崔扶叫了“爹”。
“敢情这死孩子以前都是故意叫错的!”我说道,眼看着崔扶把小酒杯放到了禾苗嘴边。
我以为他只是骗骗禾苗的——没大一会儿小屁孩开始扭来扭去,本就不甚利索的口齿现在是彻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大概我也醉了。
酒劲上来了,我四肢百骸无不觉得在火上炙烤一般,索性就脱了件罩衫。
“夫人,我们也学学那刘伶一醉方休如何?”崔扶笑盈盈举着酒杯,面若桃花,眼神有些勾魂摄魄。
“好!不醉不归!”我一拍桌子,崔扶这人若不是被皇帝强行匹配给我当相公,没准儿我们也能不分等级凑成狐朋狗友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