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回雪只觉得手脚冰冷,似乎是愤怒到极点的时候都有一个瞬间会手足无措,他想过一万个法子关於如何冲上前推开那个男人,千刀万剐,锉骨扬灰,却在张口之时欲辩忘言,只好狼狈不堪的急促喘息著,闭上眼眸,再用力睁开。那两个人发丝绞缠,形影相依的模样便佯狂的撞进视野。施回雪看著那个人柔媚入骨的笑容,只觉得思绪如乱麻,意识如裂帛,心海中一阵冰火争燃,理智如弦,在近乎绝望无措的怒火下根根断裂,在阮惜羽万千风情中节节败退铩羽而归。施回雪低低呜咽了一声,即便脑海中还剪不断理不顺的萦绕千千,十指却早已绽放如莲,几滴鲜血顺著指尖迸射在半空中,散成淡粉色的薄雾。
──但刚才打你确是我不对,我跟你赔不是,不过你以後不要再乱下盅术,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随你的便。施回雪在内心浑沌一片时呜咽想到。回雪就是这样恶毒的人,即使做遍歹人,坏人,狂人,痴人,小人,与天下为敌,也……要一个痛痛快快的。
──他年纪不大,性子傲,又倔,吃不得半点委屈的……
风过如啸,凋花凋残,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紫色重岚,毒雾轻薄处色浅如云黛,缥缈如烟,厚重处色深如墨染,雾过糙枯。雾中时而隐现出万虫狰狞的模样,蜘蛛,蝎子,蜈蚣,蟾蜍,地龙,蟋蟀,蝗虫,蚱蜢,或有翼或无翼,或四肢或六足,却都在这毒雾中化成黏糊一片,足尾相连,翅臂相接,黑糊糊一群不辨彼此,只残存凤毛麟角一般的残躯,犹自鲜豔如花。
眨眼间,那紫色重雾便将阮惜羽等人重重围住。王思邈冷笑道:“他便连庄主也不顾了吗?”阮惜羽柔声笑说:“这雾是有讲究的,只攻击醒著的人,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不如醉,以施术者鲜血为引,一旦反噬,也越发的厉害。所以,只消如此……”阮惜羽这样说著,侧身在沈频真耳边轻声说:“频真,醒来。”
施回雪面色惨白,眼见著沈频真眼睫轻轻颤抖,眼睑下一汪深潭缓缓显露,如同刀削般的侧脸看上去有些苍白。周围一圈遮天蔽日的紫舞眼看著要沾上他淡黄的锦袍绣襟,施回雪飞快的再次掐诀,嘴中喝道:“收!”那紫雾随著这声怒喝些微一缓,就这样定在离三人数寸之遥的空中,毒雾间虫兽呲喙,张牙舞爪,口喷毒瘴黏液,背生各色长毛毒针,其狰狞面鄙处,见者欲呕。施回雪见沈频真眼睛缓缓看向自己,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淡淡浮上惊愕,疑惑,失望种种神色,眼光一转,皆化为隐忍的厌恶愤怒之色。施回雪只觉得飒慡凉风中一盆冰水彻头彻尾的浇下,心骨俱冷,四肢无力,而嘴中却连连暴喝道:“收!收!收!!”
那毒雾闻声艰难的又向前缓逼半寸,碰到离三人面颊一指之隔的地方,似乎是气力已竭,终於飞快的向後退去,在半路上汇成一股,恶臭滔天,万虫磨牙,狠狠回撞入施回雪体内。有风飒然而过,齐花争豔,百糙舒姿,池水荡波,莲海飘香,毒岚散去後,种种美景如同静止了一般,万籁无音,只闻苍穹几句鸟啼之声。施回雪莹玉一般的面庞罩了一层死灰之声,他无措的看向那几人的方向,眼神中带了几分求助,亦带了几分惘然。然後,左脚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跪倒在地,发丝在空中挣扎出一道逦迤的痕迹,嘴中鲜血狂喷而出,染红双眸,如同泣血。
阮惜羽含笑看著他,如玉般的指尖朝他一点,侧身朝沈频真半嗔半怨说:“频真,你看,他刚才要杀了我。”
沈频真沈默的看著那个跪倒在地上的身影,眼睑微垂,直起身来。阮惜羽在他背後歪著头笑:“杀了他好不好?”沈频真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麽似的,径直走到施回雪面前,看著他歪倒在阑干上的身体,和下颚上犹自蜿蜒的血迹,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想杀他?”
施回雪剧烈的咳嗽著,用袖角用力擦试嘴角溢出的血沫,苦笑著摇头:“可惜杀不了他。”沈频真漠然看了他一会,突然伸出袖子,帮他擦去唇边血迹,缓缓问道:“为了什麽?”他看到施回雪抬头看他,一双亮如晨星的眸子深的如同无底的深潭,空蒙的蒙了一层水光,让人看不太懂潭底的波涛暗涌,他心莫名一窒,抽离袖子,冷然问:“是嫉妒吗?”
施回雪苦笑著摇了摇头,却又微微点了点头,等到咳嗽缓下来,才嗤嗤笑著说道:“别人告诉过我,多情则堕,原来是真的。我日日夜夜觉得难过,日日夜夜都在怨恨嫉妒……我从来没骗过自己,更没有瞒过你。可是……”施回雪说著,挣扎著想从地上站起来,却终究失败了,他剧烈喘息著,断断续续的说:“可是我并不是为了我才想杀他,他死了或是活著,都不能改变频真你最喜欢他的事实。我……我只是为了你。我发过誓的,我要用性命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