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回雪执著的说:“万事万物都在变,那不变的东西不是因此才更加可贵吗?”沈频真愕然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正说到这里,这时候水榭那边快步走过一个灰衣男子,正是总管王伯,他走到沈频真身前五步处就喊道:“庄主,阮公子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施回雪脸色惨白起来,他结结巴巴的说:“频真,我……我先进屋里去了。”只见廊桥那边远远有人轻笑著说:“施公子,为何要如此匆忙离去?此间景色宜人,七月流火,凉风习习,正是惬意季节,何不驻足共享美景?”
施回雪手指有些颤抖,却强装镇定的站在那里。长桥那头有人一袭淡绿儒杉,碧绿玉簪,长袖虬领,容颜如美玉雕琢,身形如惊鸿照影,缓步而来。沈频真轻声怅道:“惜羽。”阮惜羽不急不缓走到他面前,方说:“沈庄主此时定然不想见到我吧。”沈频真低著头轻笑了一下,看著身旁施回雪颤抖的双手,深深吸入一口气,轻声说:“何出此言呢。”
阮惜羽咯咯笑出声来,突然笑声一顿,眼眸中透出一股狠意:“你骗了我。”沈频真後退一步,捂著心口处,皱著眉头,摇了摇头。阮惜羽咬牙切齿的重复:“我最恨别人负我。”沈频真五根指头抓著胸口的衣襟,似乎在忍受什麽极为剧烈的疼痛一般,表情却逐渐纯粹了,原来的痛苦疑惑挣扎慢慢净化成一种担忧和惶恐,施回雪见他似乎痛的利害,惊叫著冲上来扶他,沈频真突然反应剧烈的甩开他,几步上前,扶著阮惜羽的肩膀说:“惜羽,我没有骗你!我喜欢的只有你!”
阮惜羽脚下退後了一步,冷笑著说:“你对不起我,你骗了我,你让他住进了你的院子。”沈频真那一抓就落了个空,他仓惶的喊道:“惜羽,我没有!”施回雪惊疑不定的看著眼前的那一切,却只见到沈频真那只手在胸口抓的越来越紧,几乎要把心掏出来一般,像是忍受了非人的疼痛,眉头间紧蹙成一个小小的川字,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子软软跪了下去。施回雪扑上去想把他扶起来,沈频真剧烈的喘息著,像是无法呼吸一般,但即便是在如此心力交瘁的情况下,依然病态一般的激烈而厌恶的再次推开施回雪。施回雪愕然看了看沈频真,又看了看满脸愠色的阮惜羽,最後看了看淡定自若的王思邈,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为什麽会这样?你对他做了什麽?”施回雪颤抖不停,指著阮惜羽厉声问道。阮惜羽笑了笑,看了看跪在地上,几近无法呼吸,却仍然一只手向他伸过来的沈频真,这一次温柔的回握住沈频真的手,看著沈频真苍白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柔声道:“做了什麽?回雪,你的冷月阁没有教你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吗?我只是,惩罚负心人啊。”
第20章
施回雪厌恶至极这种温柔的笑意,含蓄而优雅扬起的嘴角,吐出的却是蛇蝎般犀利而浓豔的语句。这种令他不寒而栗的涂脂抹粉般雕琢的语气,像是华服彩衣秀发如云的枯骨,在静默和缓慢中潜伏,伺机而动,未张嘴便足以咬的他胆战心惊。
他不擅於与这种他无法理解的人做任何辞藻上的周旋,江湖人快意恩仇,一言不合便拍案而起拔刀相向荡尽不平,可这语言上的谩骂和嘲讽足於让他不知所措,他觉得那句子是恶意的,偏偏恭敬如青松迎客,他觉得那神情是歹毒的,偏偏和蔼如慈母叮咛。
他不知道该做什麽,亦不知道该说什麽,眼里满满装一个沈频真跪倒的场景。《庄子》里说淡定的人能金石流、土山焦而不汗,他也曾是一个淡定的人,可此时即便是微风送慡的季节,他却如立寒冬,心海上大雪封山,大雨滂沱。
阮惜羽问:“频真,我不会对你如何的。你只爱我一个对不对? 你何不告诉大家真话呢?”沈频真半跪在地上,低著头,手指用力抓著胸口,极力隐忍著痛哼,他听了阮惜羽的话,先是点了点头,又更剧烈的摇了摇头,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麽,却眉头紧蹙,俊目黯淡无光,终究又把它抑制成良久的沈默。王伯在旁边漠然的看了一会,缓缓开口道:“阮公子,不要再试了。再问下去庄主恐怕醒来後会有些印象。”
阮惜羽冷哼数声,突然高声骂道:“可恶!可恶!可恶!”他说著,弯下腰去作势欲打,却终究没有落下去,高扬的手停在沈频真脸边,最後缓缓抚摸了上去。阮惜羽眼眸慢慢温柔起来,他眼睛柔和的看著别人的时候,真如暖风熏人,柳絮漫天,说不出的柔情蜜意,雅致动人,他手温柔的擦去沈频真脸上的汗水,身子也渐渐半跪下去,脸摩擦著沈频真的脸庞,嗤笑著亲吻他的眉梢,嗔怪道:“频真,都是你的错。你明知道我舍不得对你出手,就老是惹我生气。”他一边这样说,一边眼睛斜看著施回雪,嘴角柔柔上挑,似笑非笑。那温润如玉的淡然面孔,此刻却显得天生媚骨。两人发丝交错,黑如鸦羽,粘在阮惜羽鲜红的唇瓣旁,像是刚刚雾收雨霁,巫山云散後一点慵懒妩媚的风情,倦倦的,恹恹的,撩拨的满院都是惹人心乱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