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卿一进院子,正看见裴玉亭在外头放了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扇子骨儿什么的。他走过去,仔细瞧瞧,裴爷好兴致,真是做扇子呢!见他到了,拉着他坐下,开心地让人上茶。
“今天‘半云斋’的师傅过来,教我怎么做折扇。容易着呢,我做给你看,回头你也自己做一把,送给六爷,当回礼也好!”
雪卿听到裴爷嘴里说出这话,有点吃惊,这院子里还真是,话跑得比风还快:“我也是刚刚听爷说的……”
“呵呵,你当六爷这么大方为的是什么?赶明儿整个胡同,整个京城没人不知道这事儿的!”
“王爷当年对裴爷也是如此吗?”雪卿问道,他略觉得问得鲁莽,无奈一时忍不住心中好奇,关于裴爷的说法太多,他本人又不怎么说自己,让外头的说法越发显得玄了。
裴玉亭性子和悦,并没生气,反倒笑了:“你这么大的孩子最是爱抠根问底儿的,好打听东家西家的。认识王爷那年,我十四,刚出来,什么都不懂……”说着,似勾出什么心事,不再说王爷的事了,转口说,“我看你前些日子读那个‘奇情记’,写那个的人,我是认识的。”
“那里头的‘状元夫人’是裴爷吗?”
“历朝历代的‘状元夫人’不少,那里说的不是我,应该是我上一代,听说过那个典故的。唉,你今晚真是个麻烦精,来,来,干正事,教你做折扇,你要写什么字?”
风大,灯笼晃得厉害,两人挪到屋里,凑在一起,边做手工,边喝茶聊天,转眼到了半夜。裴玉亭见他眼睛有点睁不开,外头又起风有点凉,就留他睡一晚。雪卿确实累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好似看见年轻时候的裴爷,站在盛开的芙蓉树下,有人朝他走过去,从后面温柔地抱住他的腰,头靠上他的肩膀……并不是容庆王爷,那人是谁?
第15章
第二天,雪卿醒来,见裴爷已经梳洗完毕,两人一起用了早饭,裴爷对他说:“回去吧,我也要出门。”
雪卿注意到裴爷穿了身素白的褂子,外头罩了件黑坎肩,又看下人准备的香烛祭品,明白裴爷是去祭奠。他没敢多问,正要离开,却见爷一个人进了院子,手里也拎着竹篮。
“我弄了些纸钱元宝,你拿去一道烧了吧!”爷说着话,似乎还有些不情愿。
裴爷面露欣慰之色:“你,不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爷语气不悦了,“大过节的,谁有你那闲心?他在底下若不乐意,大可以过来祸害我!”
“你,你怎这么说话?”裴爷皱了眉,明显不高兴了,却抑制了不满的情绪,没继续跟爷争执。
“山上风寒露冷,你带些御寒的衣服,早去早回。”爷虽对那个“他”不甚满意,对裴爷是关切的,叫来跟着去的两个小子,教训道:“你们都警醒点儿,别吊儿郎当,还得裴爷担待你们!”
院子里的人都害怕爷,忙不迭地答应。送裴爷在门外上了车,陪着梁红地走回来,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直到雪卿快要到院子了,红地才忽然取笑他说:“憋着不难受?怎不问裴爷给谁上坟去?”
“不敢问,怕爷教训我多嘴。”
“你倒学会装乖了,”梁红地嗤地笑了,“他去给‘状元郎’扫墓,年前节后的,一次都不落。”
韩雪卿没想到爷也认识“状元郎”,可他清楚,爷想让他知道的,自会跟他说,不想他知道的,问了也没用。于是分开了,回到自己的院子,叫来三郎到他屋子里。
雪卿拿了张银票出来,送到他手里。三郎诧异,没明白怎么回事,楞楞问他:“昭哥儿这是做什么?”
“过节了,你也得给她买点儿东西意思意思不是?”
“不用,”三郎把银票退回来,“昭哥儿你前两天赏给我的月饼,水果,我都给她了。”
“真是呆子!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又不是孝敬你娘。明儿去集市上,买点儿精致有趣,能逗人家开心的。”
三郎脸“腾”地红了:“她刚从乡下来的人,哪懂得这些?”
“她不懂你教她呀!”雪卿笑着说,从袖子里拿出刚做的折扇,“明天你出门,顺便帮我办件事,把这个送到‘容庆王府’去,就说是呈给六爷的。”
三郎接过来,谨慎地答应了,又红着脸感谢雪卿的打赏。雪卿见今天再没什么事,就让三郎随意去做些什么都好,他自己在屋里独坐了一会儿,颇有兴致地,将屏风上写的“春江花月夜”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毕荣是个挺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