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情谊滋长,楚扬的琴声变了,那一曲一调中开始有著惆怅,有著他所无法理解的情愁。
「曲子……叫什么名字呢?」多年前慕平曾问过,但楚扬不答。
正抚著琴的楚扬停了下琴音,时至今日,那曲的名他仍是无法开口。自在京城遇见了慕平之后,楚扬虽得以留在慕平身旁,然而慕平的闪躲再再说著他仍记得新婚那夜他对他所作的错事。
曲的名,他真是开不了口。
那代表太大的奢望,一个无法成真的妄想。
「楚大哥的琴艺,这些年怎么竟有些退了。」慕平亦停下手中酒杯。
「不弹了。」楚扬淡淡回答。
「为何不弹?」
「我这曲,只弹予你听。离了扬州,没了琴,便再无心了。」
我这曲,只弹予你听。
楚扬说出的一字一句,在慕平胸口来回碰撞,令慕平疼著。
「你的酒量这些年间倒是好了。」楚扬说著。
「是啊,好许多了。」慕平执起钟爱的青瓷杯,浅酌花酿。
桂花的香在厢房里飘著,浓郁深沉甘甜润滑的酒液,清而不浊犹若白水,然而一旦入喉,却化得凶猛,如同蜂针刺入以疼,如同烈火烧尽肺腑。一口一口,纵叫人痛不欲生,却也甘愿。
情爱的浓,就如此酒。伤过了,痛过了,除了那些余韵,就再无其他。
只是明知伤身无益,为何还有人要往火里跳,尽管飞蛾扑火焚烧殆尽,却也执著,从不肯放手。
累了,慕平卧回床榻之上,昏昏沉沉地阖上眼睡去。
楚扬再度扬起琴声,细细绵绵,皆是温柔声调。
慕平听在耳里,叹息在心底。
是夜深沉寂浓时,琴音静止了。楚扬停下因久未弄弦而被琴弦所伤的十指,坐于慕平曾坐上的那处窗台,喝著慕平方前饮下的花酿,让落喉的猛烈炽焰焚烧他五脏六腑。
月下独酌,楚扬抬首望著天上朦胧的月,忽而油灯燃尽,心蕊灭了,窗外薄薄的雪片飘来,徒留满地苍凉。
纵始慕平不肯接受他,然而这么却也够了。他从来就无意将慕平据为己有囚禁身旁不放,要慕平完完全全属于他心里不再牵挂任何人。他只要能够守在慕平身旁,知道他安好知道他顺遂,他便满足。
他只想如现下一般,留在一伸手便碰得到慕平之处,除此之外,再无多求。
夜,慢慢地过,首声雀儿啼时,墨色已灰灰蒙蒙,即将淡去。
慕平睁开了眼,发觉楚扬仍未走,一整夜都留在原处不曾远离。
「醒了?」楚扬有些疲惫的脸上,漾著浅笑。
慕平双手环胸,微微发著抖。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衣裳,没有覆上外衣。
「落雪了。」慕平走到窗边,望著灰暗的天。
「冷吗,我将窗关上吧!」
「不了。」慕平嘴角轻轻扬起,那淡得不能再淡的,是抹楚扬睽违已久的笑容。
「平儿……」
「我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楚大哥。」慕平说道。
第七章
他想走,想远离这里,远离楚扬。
每回见著楚扬时,慕平便会兴起这样的念头。
这天,他提著壶酒由屋外回来,厅里的楚扬才见著他,便快步走至前院相迎。
待在他身旁的楚扬没有问他往哪里去,但慕平仍然看得出楚杨脸庞上显露的心焦,楚扬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再这般下去他会害了楚扬,所以他想走,想远离这里,远离眼前人。
「楚大哥今夜还留下么?」幕平问著,往屋里走了进去。
「嗯。」楚扬点头。
「我找著了一壶莲花酒,想试么?」慕平举著手中酒坛。
楚扬仍是点头。
楚扬虽在慕平身旁,看著慕平逐渐平复的情绪,然而他却隐约感觉不安,慕平似乎试图粉饰一切,他不知慕平平静的面容底下是否有著刻意封起的伤口,他有些捉不住幕平的心思,忐忑的不安日渐加剧著。
同样的房内,同样一对杯,慕平拆了坛土封布,将清泉般的玉酿倒入青瓷杯中。
莲花酒是河南宝丰酒的俗称,一把火点起,火焰如莲绚烂夺目,又有莲香发散迷人心神因而得名。此酒之浓烈,亦由此可见。
慕平执著杯,将酒滚落喉。
「空腹饮酒最易醉人。」楚扬本想阻止慕平,但却来不及。
「醉了不好么?一醉便可解千愁。」慕平再斟。
「解不了愁,只会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