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的街道上,慕平缓步走着,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么些年来他所尝受过的历练,尚不足已让他有承受今日剧变的能耐。
转回了就落于酒肆附近的宅第,慕平叩了叩门环,仆人立即开门迎接将他恭送入内。
「老爷回来啦,今日似乎比较晚。」仆人问候着。
「欸。」慕平浅短应了声。
门外,是京师偏僻一角沉默如夜的街道。
某个身影在他进门之后,由暗处走了出来。
有双蓝瞳如昔地凝视着他,这些年从未远离过。
「平儿……」楚扬伫立于慕家深锁的红漆大门前,黯然的神情忽尔浮现。
慕平入了屋见绣娘正在厅里等着,昏昏沉沉的夜大厅灯火全燃,只为驱走所有寂寥等待着他的归来。
慕平穿过花木扶疏的前庭,平缓的脚步些略快往妻子而去。
「相公。」绣娘绽着端庄秀丽的笑靥,迎接良人归来。
「很晚了,怎么不歇息?」慕平接过妻子手中正绣着的绢布,搁在了桌上。「你有孕在身,不能太操劳的。」他心疼着。
「妾身只是等着您回来。」
「回房去吧!」他扶着绣娘往内堂去。身旁的丫鬟遂收起了主母未完的刺绣,携着跟随于主子身后。
「今日又绣些什么?你一拿起针,总是没日没夜忘了歇息。」
「是幅百子千孙平安图。听说带在身边,能够保平安。」
「百子千孙,那得绣到何年何月?你别辛苦着了。」
「绣娘只希望绣娘在相公身边一日,相公能康康泰泰百病不侵。这些只是小事,绣娘并不觉累。」绣娘笑着,后又道:「对了相公,下下月的上元灯节,相公有空闲麽?」
「想看灯?」慕平问了声。
「说是看灯,倒不如说是看人。灯海漂亮,引百种人前去。绣娘已许久许久未曾与相公出外同游了,这回早些说,不知相公可否有闲?」
慕平握紧了妻子的手,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悄然浮现。这些年亏了绣娘支撑着他,他才得安心无虞地在京城闯荡。绣娘是他最重要的人,绣娘的亲父他无法见死不救。
翌日,慕平找了十姐夫,誓言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要将丈人带离那场官非。
十姐夫含笑点了头,拍着他的肩,说他此行此举真是难得。
酒楼之内慕平签下了让渡书,他盖上手印后将契递与了十姐夫。
「这么一来就好办了,有了这些钱转弯,你丈人在牢里就不怕受折磨了。」十姐夫脸上堆满着笑。
「失了这酒楼,我两袖皆空。」慕平甚至动用扬州家人存于钱庄以备不时之需的白银,一心只想营救丈人。
「金银财宝再赚就有,但人命可只有一条。」
「十姐夫说的是。」慕平点头。只是走到了这步扬州双亲全然未知,但慕平半点法子也无,十姐夫说要有这些银子打通关节才能救得丈人,他唯有全投了下去才能赢得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忽而,家里的仆人慌张地跑入了酒楼,神色慌乱地奔至慕平面前大喊道:「糟了老爷,夫人动了胎气现下疼得好厉害。」
「绣娘!」慕平一听,连坐在一旁的姐夫都来不及辞别便随着仆人冲回府第,他一入屋便往厢房跑去仓皇推开自己的房门。
床榻之上绣娘神色苍白地躺着,七个月的肚子大得有些骇人。绣娘床榻旁已有名大夫守候诊治。
大夫切完脉后有些忧心地走过慕平身旁,苦恼地道:「夫人气虚体弱胎儿不稳,这段时日切忌勿让夫人劳烦心伤,否则不是胎儿难保便是夫人难救。」大夫说完后,摇着头走了。
慕平趋向前去,心疼怜惜着绣娘。「好端端地,怎么了?」
「相公……」绣娘忍不住落了泪。「家中兄长今日前来,妾身才知爹竟参与党争被捕多时,近日处斩。您必定是知道此事的吧,为何不告知妾身?」
「我怕你受不了打击。」慕平拭着绣娘的泪,道:「放心吧,我已找人疏通关节,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绣娘不住落泪,哭泣不已。
「没事的……没事的……」慕平只能守在床榻不停安慰妻子,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怎料是夜牢中死讯传来,丈人被狱卒烙刑拷问,最后不堪折磨逝于狱中。绣娘悲痛不已,未足月产子,大夫慌乱地来,产婆慌张入内,慕平被推了出来,门扉紧闭被拒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