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段不长不短的等待,长廊外终于传来吱嘎声响,慕平竖起耳知道那是楚扬的脚步声,楚扬一步一步行道,伴着几声咳嗽笔直朝厢房而来,慕平赶紧收起拨弄琴弦的手正襟危坐。
「你来了。」楚扬推开房门见着慕平在内,没多大的惊讶,他早在尚未走近前便听着了凌乱弦声,这整个宅第早已空荡,除了慕平没人会碰触他的琴。
「钦。」慕平点头。
「这么早,用过膳了没?」
「待会儿回去再吃便成了。」慕平感觉他与楚扬间愈益生疏,连家常闲聊都有着份距离。
「拿酒来?」
楚扬这一间,慕平猛是点头。「这坛酒许久之前使想带来了,只是近日太忙没法子过来。」慕平连忙由怀中拿出品酒用的杯子。
这对青瓷杯是官窑所产逸品,他开始习着接掌酒庄生意时爹特意送给他的。
青瓷杯有着瑰美色泽,是难以烧出的雨过天青色;这对杯子价值不菲,酒入其中能凝香聚气滤下辛辣,是他爱不释手的宝贝。
楚扬没有品酒之习,学着喝酒也是他带酒来开始。楚扬府中更无赏酒用杯,是以这双生成对的青瓷杆顺理成章便由他所出,供两人饮酒之用。
楚扬的杯,杯缘有个小小刻痕,那是某回他醉倒时不慎推倒楚扬,害楚扬挣落手中青杯所致。
慕平小心翼翼地将陈年酒坛开封,红布摘下时,浓郁芬芳的气味顿时弥漫整个厢房,几乎要叫人窒息般醇厚扑鼻。
「是坛好酒。」楚扬掩嘴咳了几声,静静坐下。打开的门没有带上是因气味太过了,楚扬怕关上了门光是酒味便会叫慕平醉倒。
「这坛酒放了好些年了,是十姐出世时与女儿红一起埋进土里的,十姐出嫁时爹同挖了出来,我见着便要来了。里头放了多味药材以烈酒浸泡存封,如今药性皆入酒中,喝了这酒能强身健骨去百病,我老想着要拿来却总找个到闲。」慕平将酒倒入青杯之中。
楚扬自然而然地拿起那只有着损伤的杯子,将其中澄黄间混着药材碎屑的酒液饮落喉中。
慕平也沾了一口,但如昔地,接着便开口叫辣。
「喝不了酒,就别逞强了。」楚扬说着。
「不行,我家开酒庄的嘛,酒庄老板的儿子怎么能不会喝酒呢?我这么喝下去,总有天能练得好酒量。」慕平回道。只是这些年下来,与他一同喝酒的楚扬早练成了身好功夫得以千杯不醉,但他仍是沾酒即倒,不堪一击。
楚扬拿过了琴,住外走去,慕平收起青杯酒坛,随在楚扬身后。
夜下,凉亭内,风有些冷,楚扬鸣起了琴。
慕平偶尔为楚扬斟酒,两人有时搭谈着有时沉默,酒过三巡之后,慕平又倒在凉亭石桌上醉成烂泥起不了身。
「以后我们可能没办法如此闲聊了……」慕平双颊绯云上染,双瞳盈盈犹若舂水,他望着楚扬,然而楚扬却别开了脸。
「楚大哥……你最近有些奇怪……」
「是吗?」楚扬虚应。
「我们以前明明无话不谈的,如今却越来越见外。我现在连你每天做些什么都不晓得了,就算跑过来找你,你也会像今日一样不在府内。」慕平咕哝着。
「我倘若出门,也只是乘著小舟游瘦西湖罢了,湖上山光明媚风轻水静,是个安心读书的好地方。」楚扬不愿待在家中,在家中他只能想着慕平何时会翻过那道墙前来找他,他的思绪浑沌晦暗,无注平静,而慕平这些时日又鲜少来此,他的心如同被绑缚住了般,疲累困顿,坐立难安。于是他唯有离开家门,期望扬州如梦似幻的光景,能分散他对慕平过于骇人的执念。
只是什么也不知的慕平,如今又拿着那双万般信任的清灵眸子仰望着他,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移开眼不与他视线相交,期望就此能散去想将他紧拥入怀的冲动。他知道自己倘若失控,将不会仅仅是吓着慕平那么简单。
「你要读书啊……」慕平困惑着:「楚大哥想应科举之试吗?」
「或许。」楚扬只想分散自己过于专注慕平身上的心神。
「楚大哥学识渊博,的确是不该待在小小扬州,淹没才华。」慕平喃喃念着,又为自己与楚扬斟了杯酒。「小时我读书都是你教的,我觉得楚大哥的确是个人才,将来一试中第,肯定光耀门楣。」
慕平说得真切,然而他却不知楚扬在乎的并非这些。
慕平见楚扬也不语,便自己说了起来。「我成亲之后,大概没办法常到这里与你一起谈天说地月下共饮,依我看楚大哥也得趁早娶,福伯年事已高总不能长伴你身侧侍奉你,有了个妻到时也有人照顾你日常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