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低头看我一眼,立时呆住,惊艳地“啧”了一声。
这人正是最初监管我的狱卒。
自从司徒永遣了人过来,他们便给远远支走,并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待今日司徒永失势,遣来的人带了桂姑消失无踪,他们却又回来了。
我端起碗,仰起面庞向这狱卒轻轻一笑,婉然道:“还有一事要请大哥帮忙。”
我坐的位置,正挑选了牢门开启后光线恰好能投到我面庞的角度。
诚然,此刻我衣着简陋,模样清瘦憔悴,但这些日子不见天日,肌肤应该更是白净柔和。当年的盈盈一身僧袍禅巾,便可以引得堂堂的南梁轸王频频回顾,一见动心,二见倾情,何况这等满眼只见惯腌臜粗鄙人物的小小狱卒。
果然,他咽了口唾沫,竟坐到我身边来,打量着我道:“你且说说,什么事儿?若论这个地儿,是专囚死刑重犯的,换了旁人,闲了不把你当条狗磨挫耍玩一番,已是客气。遇到我,也算是你福分了!”
他说着,粗糙肮脏的手指已摸在我面颊,贪婪地蹭动着。
我侧了脸避过,拿筷子拣着碗内散发浓重馊味的米粒,脸上笑意不变,依然柔声央告道:“大哥,我的腿断了,别的不敢求,能不能请大哥帮忙找两块木板来让我固定伤处?”
我拿了筷子比划给他看,“大约这么长,这么宽也便可以了。”
他点头道:“这个好说。只是……姑娘你怎么谢我?”
他一边说着时,那张黑胖得变形的脸已经凑了过来,几乎快要碰到我面颊。
我屏住呼吸,不去闻他口鼻间令人作呕的异味,垂着头躲闪道:“若我能从这里出去,日后自有重谢。”
他的鼻子里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微笑道:“便是无法出去,待我好些,也不会忘了大哥好处。”
他这才满意,站起身道:“我给你找找去,你只别忘了……”
他笑得淫邪,顺手又在我身上重重地捏了一把,才大踏步走了出去,紧闭了牢门。
囚室里便一片黑暗。
墙角有原来遗下的油灯,可我连爬过去点燃它的力气都没有。
便是有那力气,我也得节约着,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按着铁栅的小窗有极黑暗的光线透进来,照着我披散下的头发,投于墙上的长长身影,宛然便是从地狱爬出的女鬼。
我甚至听到了女鬼尖厉而恐怖地笑了一声:“咯!”
声音回旋在空荡荡的囚室,如此刺耳,连我自己听着都觉森冷。
那真是我的声音吗?
绝地恨,嚼齿穿龈血(五)
我便低低地又笑一声,端起碗来,闭着眼睛把馊饭一气吞下,浑不管碗里有多少的粗粝砂泥,正与糙米一起割刮着喉嗓间。
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
死了的二嫂和侄儿,半死不活的二哥,不知死活的阿弟,随时可能出事的大嫂和秦素素,以及可能被人暗算着分散瓦解的十五万将士……
我必须活下去。
不惜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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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胖狱卒进来收碗时,果然带了我需要的木板来。
那时我正抱着腿疼得不住呻吟翻滚,见他过来,掩着脸呜咽道:“多谢大哥,若能好些,必有所报!”
狱卒踌躇半晌,到底没在我痛哭流泣的时候做那辣手摧花的勾当,还帮我把墙角的油灯点了,才拍拍我的肩走了出去。
待外面没了声息,我也止住了呻吟,立刻坐起身来搬过右腿,在那噬骨的剧痛里凭了感觉勉强把骨骼对齐了,以木板绑定,却真已痛得浑身抽搐,再也支持不住,倒在榻上真的昏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得动静,身心却疲困之极,勉力想睁眼坐起时,但听当啷啷一阵乱响,双手猛地一紧,已被原先扣在腕间的镣铐绞得紧了。
惊怒挣扎间,已是睡意全无。
恨恨睁开眼时,黯淡的油灯幽光摇曳,那狱卒一张黑胖的脸更是奇丑无比。
他给我瞪得一怔,擦了擦汗向身旁的另一个瘦高狱卒道:“这女人邪门,这眼睛要么看得人心里苏得快要化了,要么毒得跟钉子一样让人发慌。”
那瘦高狱卒已在解着自己衣带,说道:“别管了,难得一个***,趁着现在半夜三更的,告假的告假,挺尸的挺尸,先让咱兄弟受用了再说!”
我忙收了眼中的凌厉,挣扎着说道:“大哥若肯竭力帮忙,待我养得好些,不消二位说起,必定好好报答。可如今我这模样,着实是经不起,还祈二位怜惜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