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ròu横飞中,细软的啼哭戛然而止。
有一点两点的温润,溅到脸上,手上,嘴唇上。
干涩的舌尖一卷,苦得怕人。
凝窒的沉寂当中,蓦地爆发出二嫂撕心裂肺的嘶嚎:“孩子,我的孩子……”
她披头散发敞着衣裳便要奔出来。却被身上缠着的镣铐绊得摔倒,一头磕在石板的门槛上。
秦彻无意识地捏握着落在他手边的血ròu,看着他的妻子,张嘴欲唤,却没能发出声音。
她正浑身颤抖地从地上支起身,绝望地看向我们,又看向满地的狼藉,忽然又一声失子母狼般的嘶嚎,扳着门槛猛地撞向墙壁。
沉闷的“咚”的一声,她的身子沿着墙壁软软倒了下去,泉涌的鲜血自她苍白的额际喷出,像从石头上骤然间盛开的血色牡丹,妖艳而诡异。
“夫……夫人……”
秦彻终于虚弱地唤出了声,却身体一软,已晕了过去。
他拖着病残之躯,能凭着刚强的意志挺过百般折磨,却该怎样再去忍受爱妻娇儿顷刻间惨死跟前,甚至尸骨无存!
他无能为力。
我亦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
秦瑾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从地上坐起,和身往俞竞明身上撞去。
他身畔的差役没料到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病弱少年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惊怔,竟来不及阻拦。
而我想喝阻时,已经来不及了。
俞竞明身畔的闵侍郎奔出。飞快一脚当胸踹去,却把他的身体整个踹得飞起,重重撞在墙上,沙袋般跌落地上。
我惊痛大叫:“小瑾!”
他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躺着,生死不知。
我拖着断了的腿,按着一地的血污爬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挪向他,凄厉地喊着我的弟弟:“小瑾,小瑾,回答阿姐!”
颤抖的手指快要触到他的臂膀,却被人狠狠踩了下去。
绝地恨,嚼齿穿龈血(四)
闵侍郎辗着我的手指从我头上跨过,问道:“相爷,他们怎么办?”
俞竞明道:“再留一两天吧,待我请过皇后娘娘懿旨再说。”
便有人过来把我拖起,揪了我散落的长发拉走。
我已感觉不出头皮的揪痛,蜷紧失去知觉的手指,努力转过脸,冷冷看向俞竞明。
他正笑着向闵侍郎说道:“本相发的誓的确很毒,可本朝已废除烹刑。何况,他们秦家人死绝了,又谁来烹我?谁来烹我?哈哈哈!”
我看着他狰狞的笑容,居然不可扼制地,比他更狰狞地大笑起来。
秦家之人素来狠厉。
斩尽活人,他便不怕死去的人化身为魔吗?
何况,我还没有死。
也未必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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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掷入囚室时,腿部的疼痛让我浑身发抖,许久透不过气来。
但我不敢耽搁,以手做腿爬到墙边,撕开腿部被夹烂了的衣料,找出桂姑留下的用剩的伤药,颤着手指仔仔细细地撒在伤处,拿了衣带糙糙包扎完毕,又寻出内服的丸药来吃了。
但夹棍造成的伤,皮ròu外伤只是小可,筋骨间的伤害才是最难痊愈的。
右腿骨骼折断处再不想法固定,这条腿就废定了。
桂姑已经离去,所幸带入狱中的东西都是简易不扎眼的,并未有人过来处置。
俞竞明等要的是我的供状和秦家人的性命,以便掐住那十五万秦家军的脖子,让他们想救人也将师出无名,并且群龙无首。
至于太子曾经怎么暗中照应我,以及我在狱中的具体情形,已不是他们所关注的了。
我够着茶壶,摇了摇,见还有半壶,遂仰脖喝了几口,将剩余的茶扑在脸和手上,拭净血污,然后爬上竹榻,拿一件单衣覆了双腿,才拔下簪子,拿梳子慢慢梳去头发里的碎屑和灰尘,让它们柔顺地垂过面颊。
片刻后,有人自门fèng下递入一碗菜饭,粗嘎着声音道:“吃饭了,吃饭了!”
我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大哥,可否麻烦帮我把饭菜送进来?我走不了路。”
便听那男人低低咒骂一声,不耐烦地说道:“管你原来怎样千金万金的公子小姐,到了这里还想吆三喝四充什么主子?”
我叹道:“既落了难,又怎敢狂妄?想来我也没几天日子了,只盼大哥能仗义相助,多多怜惜几分。”
外面停了停,但闻锁镣声响,牢门已被推开,那狱卒已走了进来,弯腰捡起地上那碗饭,大摇大摆走进来,啪地把碗筷摔在我坐着的竹榻上,却惊异地说道:“哟喂,这里收拾得倒也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