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虽然最开始是他威胁她留在这里为他酿五毒酒,但他以为这么久以来,他们的关系已经改善了很多,她怎么能一边对着他笑得那样真诚,转头就弃他而去?
难道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重烛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隐没的日光,委屈,愤怒,不安,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头,几乎要将他的心脏胀破,他恍惚听到了一声瓷器碎裂的微响,心头泛起细密的刺痛来。
这痛让他止不住颤抖,蜷缩在门廊下,额上渗出冷汗。
为什么要丢下他?她怎么敢就这么逃走?她逃不掉的,就算逃出雾隐山,就算踏遍九州四海,掘地三尺他也会重新找到她的!
重烛捂住心口,满脑子都是找到她后,要造一个铁笼子,如何锁住她的四肢将她关起来,让她再也跑不了。
直到一阵扑棱棱的翅膀扇动声从耳畔擦过,一只麻雀嘴里叼着一张布帛从屋子里飞出来,丢在他脚边,随后飞落到旁边的栏杆上,歪着脑袋来回看他。
重烛眼下恨屋及乌,暮霜在时,他还会给这些聒噪的小东西一点好脸色,现在她不在了,他怎么看它们都觉不顺眼,凶狠地龇出毒牙将它吓跑。
过了一会儿,他才注意到那片布上有字迹,重烛捡起布片,展开来看,上面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是暮霜写的。
她说,他的伤还需要一味很重要的草药,这药雾隐山中没有,只有东蘅山才有生长,她出去找了,很快就能回来,叫他若是醒了,就在家里等着她。
重烛眨了眨眼,心头缭绕的委屈和愤怒,满脑子的铁笼铁锁都一下烟消云散了,心口里的刺痛也瞬间缓和了下去。
她没有弃他不顾,她是为他寻药去了。
重烛抚摸着布上的字迹,“东蘅山?”这在哪里?看名字是在东边,看着就很远,她一个人怎么敢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既然知道了她在哪里,又怎么可能老实在家里等着,重烛将布片塞进怀里,当即动身出了雾隐山,一路打听着往那东蘅山找去。
东蘅山是一个灵气充裕的地界,自然人气也旺,山上有修仙门派坐镇,山下有城池环绕,日出时炊烟袅袅,日落后灯火煌煌,和冷清的雾隐山截然不同。
重烛找到暮霜的时候,她已经成了那东蘅派新入门的一个小弟子,穿着东蘅派青绿色的宗门服饰,怀里抱着一篮新采摘下来的草药,从药圃园中走出来,对等候的男子扬起笑脸,说道:“师兄,让你久等了。”
她的脸庞在春日的阳光下,光滑白皙得像是上等的羊脂白玉,乌发如缎,唇红齿白,清澈明亮的眼瞳,盈着太阳的光辉,整个人漂亮得过分。
暮霜从小时,便被她的毒修师父当做药人试药,身上毒素沉积,遍身都是毒斑,就连她亲生的爷奶都不想认她,重烛一开始便是被她身上散发的毒素所吸引过去,才会被她捉住。
他吸走了暮霜身上的毒素后,她身上的毒斑渐渐消散,展露出底下被遮掩的真容。
重烛日日对着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同,但从那一个被她唤作师兄的男子流露的表情来看,暮霜现在的这副容颜,很令他心旌摇曳,那双眼珠子都恨不得落她身上。
重烛缠绕在浓密的枝叶间,一口咬住一片叶子,磨了磨瘙痒的毒牙,听那师兄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暮霜却还乖乖地眨着眼,一脸专注地盯着他,听他说话。
他一想到她那双眼睛里,现在装着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心口就又酸酸涩涩地刺痛起来。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冲出去咬那色胚一口时,便听暮霜催促道:“师兄,这药采下来,药性就开始流失了,你不快点拿回去给长老,长老一会儿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那师兄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歉意道:“都怪我,一和师妹说起话来,便忘了时辰,我先将草药送回去,一会儿回来,师兄带你去山下镇子上吃好吃的。”
暮霜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簌簌摇动的树冠,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还有些别的事务要做,恐怕没时间出去。”
“新入门的弟子杂七杂八的事务是要多一些,不过你能分得这么多事务,说明师父器重你,师妹要是忙不过,我也可以为你分担一些。”
暮霜委婉推拒:“师兄是长老亲传弟子,事务只会更多更重要,我怎敢用这点小事劳烦师兄。”
那师兄立即不赞成道:“霜师妹的事,怎么能算是小事?今日本可以派别的弟子来取草药,我却还亲自跑这一趟,就为了能和师妹多说几句话,师妹你明白……”
暮霜低头看一眼药草篮,惊道:“师兄,你再不快些送回去,这药花便要枯萎了。”
师兄悚然一惊,也低头看了委顿的药花,才吞下未尽的话语,急匆匆地离去。
暮霜松了口气,转身往药圃外的树林中走来,在外缘的几棵树下张望,小声喊道:“重烛,是你吗?”
树冠上没有回应,她就一棵一棵树找,找了好几棵都没能找到小黑蛇的影子,才揉了揉仰酸的脖子,嘀咕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她转身欲走,一道黑影从一片浓密的树冠上倏地窜下来,落地化作俊秀的少年郎,哼道:“才找了三棵树,就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