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她年纪小,在家被娇宠坏了,今日看来.......她并非全然不知规矩。
她能有这改变,是件好事,可心口为何莫名的发闷........
视线落向榻上的案几,那盛着南红手串的雕花盒子,仿佛被遗忘般摆在原地。
裴琏狭眸轻眯,心道,大抵还在耍小性子吧。
入了秋后,天黑的也明显更快,夜幕降临时,月华殿内灯火通明,却格外静谧。
明婳在偏殿慢吞吞沐浴洗发,裴琏则独自在前殿用晚膳。
膳房准备的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糕点和可口浆饮,全无用武之地。
福庆对此很沮丧,毕竟一大早还将北庭那位厨娘也从东宫带来了,忙了一整个下午,才整治出这么一桌太子妃爱吃的。
他有心想问问太子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可看着太子独坐桌边用膳的冷淡模样,终是没那个胆子开口。
这般小心翼翼捱到了夜深,宫人们识趣地熄了外间的灯烛,退至殿外。
裴琏沐浴过后,乌发以玉簪挽起,外披着件月白色薄袍,缓步走到寝殿深处的拔步床。
这床帷和床上的被褥枕头,福庆午后都让宫人换成了海棠红色,一是太子好洁,二是海棠红应景,鲜亮又喜庆。
绯红幔帐已全然放下,逶逶轻垂,脚踏上摆着一双小巧的鹅黄色月桂纹的翘头履。
算算日子,已有月余未曾与她同寝。
裴琏将外袍挂上黄花梨木架,脑中忽的蹦出妹妹裴瑶写的那封信。
小丫头的得意洋洋扑面而来,可她再如何炫耀,谢氏明婳都是他裴琏的妻。
想到白日她在马车里的泪,裴琏抿唇暗忖。
这夜深人静的夫妻床帷间,说两句体己话哄哄她也并无不可。
思及此处,他走到床边,抬手掀开幔帐,却见宽敞的床里竟铺着两床被褥,靠外这床整整齐齐。
而他的太子妃正裹着她那床红罗锦被,整个朝里,只留给他一个小巧饱满的后脑勺。
第033章 【33】
【33】
明婳其实没睡着, 身边的床榻一沉,她便知道裴琏上床了。
但她闭着眼,只当不知道。
反正这张床这么大, 又分了两床被褥, 大家各睡各的, 互不打扰。
想是这么想,耳朵却忍不住竖起,屏气凝神地注意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放下了帘子。
他躺下来了。
他不动了。
是要睡了?也是, 从长安赶来,他估计累得不轻。
明婳暗松口气, 正打算也放下思绪入睡, 身后陡然又响起细微的动静。
没等她反应, 腰肢便被揽住。
那只长臂稍微一使劲儿,她便连人带被子撞进一个熟悉的温热胸膛。
明婳一怔, 下意识想躺回去, 握在腰间的大掌收紧,头顶也传来男人磁沉的嗓音:“不装睡了?”
明婳:“………”
咬了咬唇,她去推他的手:“你放开。”
裴琏没放, 头颅微低:“还在为傍晚之事生气?”
明婳推搡的动作一顿,下一刻, 又推了起来:“没什么好生气的, 你说的是, 是我不知规矩, 是我的错, 我不该收他的贺礼, 就该丢在地上踩两脚,顺便警告他下次再来寻我, 我就……我就砍了他的脑袋!”
最后一句话是上回小公主说的,此刻由她嘴里说出来,裴琏不禁拧了眉头。
乍一听她前两句,还以为她有所长进了,直到她越说越荒唐,方知还是气话。
裴琏沉默良久,才道:“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孤不想与你争辩,更无意叫你伤心落泪……”
稍顿,他松开她的腰,嗓音也放缓些许:“傍晚那阵,孤的语气若是重了,且与你赔罪。然就事论事,的确是你失了规矩在先。所谓妻贤夫祸少,反之亦然。若往后孤有任何失仪逾矩之举,你能及时纠正,孤也会欣然接受,并感激指正。”
“你是太子,怎会有错?”明婳扯了扯嘴角:“我小小女子,可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裴琏实在不擅长分辨女子的气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她这两句话,他皆不赞同。
“人无完人,太子也是人,是人便会犯错,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遑论太子?”
昏暗床帷间,他语气认真,不疾不徐:“其次,女子也是人,从古至今贤德有能的女子不在少数,你何必妄自菲薄,以小女子自居?且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只要你是占理的那一方,便是无才无德,非男非女,便不惧质疑。”
明婳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句阴阳怪气,他竟当真了,大深夜里还给她上了一堂课。
木头,真是块呆木头!
她气得胸口都剧烈起伏,刚想说一句“可显着你能耐了”,转念一想,看来姐姐说的没错,这样的木头也许只适合找个贤妻搭伙过日子,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对象......
是她人傻了,明明想吃荔枝,却摘了颗山楂。
吃到山楂又酸又涩不及时放下,却还异想天开想把山楂变成荔枝那样甜。
荔枝就是荔枝,山楂就是山楂,怎能变成一样的呢?
反之,对裴琏而言,她就是荔枝。
对于不嗜甜的人而言,荔枝太甜了,远不如山楂酸涩开胃,健脾益气。
她胸无大志,浑浑噩噩,注定也变不成他心目中合格的太子妃。
与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早早的一拍两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