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殿内,便有宫人前来禀明:“太后娘娘思念长乐殿下,特派人来请,这两日殿下都留在春晖殿陪太后娘娘,不回月华殿住了。”
明婳便是再迟钝,也知这是太后特地支走小公主,专门给她和裴琏留空间呢。
可惜长辈们的一番心意,怕是要辜负了。
明婳闷声不语地走进内殿,余光见裴琏也跟了进来,她不禁攥紧了掌心。
“你们……你们先下去吧。”她尽量情绪镇定地吩咐。
但随行的宫人们也都感知出两位主子之间的氛围不大对。
采月满脸担忧,一直留在月华殿张罗的福庆则是一头雾水。
照理说,殿下特地赶来骊山为太子妃庆生,还专门去接太子妃,这样大的惊喜,太子妃应当欢喜不已的。
如何瞧着眼眶红红的,似是哭过?难道是喜极而泣?
福庆压下满腹疑惑,小心翼翼觑着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可要摆膳?”
裴琏看了眼一旁闷闷不乐的明婳,估摸着这会儿她也没心思吃东西。
“晚些再摆。”他淡声道,又扫过殿内宫人:“都退下。”
宫人应是,垂首退下。
殿内很快归于静谧。
明婳兀自在榻边坐下,心里正琢磨着该如何提和离的事。
今日便提吗?
可今日是她的生辰,这样好的日子,总感觉提和离太晦气,日后每回过生辰都要记起这么一茬,那多败兴。
那还是明天提吧。
再写一份和离书,也显得更郑重,免得他觉着她是在说笑。
这般想清楚了,再看隔着一张案几的玄袍男人,她心境也平和了好些:“难为殿下还特地接我回来,如今我人已经回来了,也不耽误您的宝贵光阴,您去西殿歇息吧。”
裴琏没想到她回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逐客令。
再看她眼皮红肿的哭模样,只当她还在闹情绪。
沉默片刻,他侧过身,看向她:“今日你生辰,孤留下陪你庆生。”
陪她庆生?
明婳有些恍惚,但很快又掐紧掌心,平静望向他:“我白日已经与亲人庆贺过生辰了,不敢再劳烦殿下。”
这话中的疏离让裴琏皱了皱眉,转念一想小娘子闹脾气,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你先坐着,孤去去就回。”
明婳:“.......?”
反正她现下也无处可去,便坐在原处,看看他要做什么。
没过一会儿,裴琏就折返回来。
明婳静静打量着他,直到他行至她面前,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案几上:“这个,送你。”
明婳错愕。
裴琏重新坐下,冷白脸庞并无多少情绪,那双漆黑凤眸却是定定看向她:“不打开看看?”
明婳盯着那个四四方方的雕花木盒,纠结再三,终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伸手拿到了面前。
打开一看,只见明黄软锻上躺着一件南红玛瑙手串。
玛瑙珠打磨得圆润细腻,颗颗殷红如血,无一丝杂色,细细一串,不会显得老气笨重,反倒秀气精致,很是适合秋日佩戴。
手串尾巴处还吊着两个单独的小红珠。
明婳乍一看以为也是红玛瑙,拿起后才发现这两颗好似……红豆?
她捻着那两枚混在一堆红玛瑙里的红豆,难掩惊讶地看向对座的男人。
裴琏触到她的视线,便知她是知晓红豆寓意着什么。
郑禹建议他亲手做一样礼物,最能代表心意。
郑禹就曾亲手给妻子打磨了一枚红豆簪子,用他的话来说:“拙荆惊喜极了,说这是她收到最好的礼物,会好好保存一辈子,便是死了也带去棺椁里……殿下或许可从这个思路想想。”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裴琏原本想送一件红豆手链,又觉得未免太过寒酸,便想到以南红玛瑙代替,都是红的,玛瑙更鲜亮华贵。
于是连夜挑好原料,与工匠学着打磨,经过一夜,好歹磨出这一百零八颗玛瑙珠。
金丝银线串联,相思豆点缀,熏之以沉香,方得这一件既有心意又不失贵重的生辰礼。
看着她殷切投来的目光,裴琏并没解释太多,只道:“戴上试试看。”
明婳看着那南红手串,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若他一见面就拿出这份礼物,她肯定欢喜极了,可现下........
愿君多采撷的相思,已不愿君采撷了。
“挺好看的。”
明婳并未戴上,只抬手将木盒关上,朝裴琏挤出一抹浅笑:“多谢殿下。”
裴琏见她反应如此平淡,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难道她不喜欢?
也是,首饰而已,她妆匣里一大堆。
早知便不该听信福庆和郑禹的胡言,一个内侍,一个武夫,又怎知女人的心思。
明婳那边见他迟迟不出声,也不想继续这般干坐着,遂起身道:“殿下,我午宴吃得很饱,临出门前又与哥哥姐姐吃了好些糕饼和甜汤,晚膳就不用了。殿下若是饿了,便自己用吧,我先去沐浴。”
说着,也不再看裴琏的表情,略一福身,便往外走去。
看着灯下那袅袅婷婷行礼的小娘子,裴琏眉头轻折,只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直到那明艳的绯色身影离去,裴琏才意识到古怪在哪。
她告退时竟会行礼了。
往常相处,她在他面前一向大胆随性,称呼上你你我我,私下更是毫无礼数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