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都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定是惊叹“庭州何时有这等风姿卓然的人物”。
不过萍水相逢,也不好多看,夫妇俩很快就收了目光,进了雅间。
而明婳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他们,直到木门掩上。
裴琏实在瞧不出那对夫妇有何特殊之处,唯一要说特别的地方,大概是那个与明婳年龄相仿的妇人有了身孕。
难道她……
裴琏抿了抿薄唇,看向明婳,似有期待:“你也想要小娃娃了?”
明婳稍愣:“啊?”
裴琏:“不然你盯着他们作甚?”
待明白他的意思,明婳又好气又好笑,“因为我认识他们啊!”
真是服了,他怎么能想到那上面去。
“认识?”
裴琏拧眉:“那男子,还是女子?”
“都认识。”
明婳也没想到时隔近两年再见,竟是这幅场景:“那赵敬宇是赵副都护家的小儿子,那位小娘子,唔,瞧着好似是吴将军家的五娘子,闺名唤作媛媛,还是嫣嫣……哎呀,她家太多姊妹了,我与她也就宴上碰过两回,记不太清了。”
“不过印象里,她很是清瘦,未曾想两年过去,丰腴不少,我方才都险些没认出来。”
明婳点着下颌:“嗯,应当是有孕的缘故。”
裴琏听她话音,状似无意地问:“既然不熟,为何一直盯着看?”
“就挺惊讶的,他们两个竟然凑成一对了,且吴娘子的肚子都那么大了。”
明婳说着,提着裙摆缓缓下楼:“我出嫁才两年……”
她顿了下,两年,也不短了。
直到上了马车,摘下帷帽,明婳安安静静靠坐在窗边,若有所思。
裴琏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似是猜到什么,沉吟片刻,他道:“还在想方才那对夫妇?”
明婳微怔,鸦黑长睫缓缓垂下:“没有。”
裴琏一眼看出她在撒谎,男人的直觉叫他心头微沉,面庞也不禁绷起:“你与那姓赵的郎君很熟?”
话落,果见明婳神色僵了下。
裴琏面色愈沉。
他就知道,一个是大都护之女,一个是副都护之子,年纪相仿,她又生得这般姝丽貌美。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自然会招来一堆蜜蜂蝴蝶。
想来那姓赵的,也是其中一只。
“算熟吧。”
明婳也不否认,道:“我们年纪差不多,从小都是一块儿玩的,他阿娘……我唤作婶娘的,是苏州人士,做的一手好菜,每回我们去他家玩,婶娘就会做一堆好吃的江南糕点给我们吃。”
是以在十三四岁,明婳物色未来夫婿时,便将这赵敬宇归为第一人选。
除了赵敬宇模样斯文,白白净净,不像武将之子,反而更像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便是看中了赵夫人那一手好糕点。
裴琏一听明婳这话音,心下冷笑。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难怪了。
“你心仪那个姓赵的?”
他问的直接,明婳的思绪也从赵夫人做的桂花糖藕拉了回来,略作思索,她眨了眨眼:“不算心仪吧。”
裴琏拧起的眉心刚要舒展,又听她道:“不过若非陛下赐婚,我应当会与他成婚吧。”
裴琏的脸色骤然一黑。
“就那样的?”他眯了眯眼,试图回想那赵敬宇的模样。
一个鼻子两只眼,勉勉强强算是清秀,这般泯然众人,她也看得上?
明婳听出他语气里的轻慢,心底有些不服:“你别小瞧人,赵三哥哥虽容色不如你,可他性情最是温柔和气,与我说话从来温声细语,有吃的玩的都紧着我,对我可好了。”
一时之间,裴琏也不知该气她那句亲昵的“赵三哥哥”,还是该气那句“对我可好了”。
“对你好又如何,还不是另娶他人,与旁的女人温声细语,嘘寒问暖?”
压着胸臆间那股窜动的闷意,裴琏睇着她,嗤道:“孤瞧那妇人的肚子,少说也有七八月,算上两家议亲过六礼的时日,怕是你才出阁,他便迎娶新妇,将你抛之脑后了。”
明婳岂会听不出这话中讥讽,她蹙着柳眉,本想怼回去“那又关你什么事”,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
因她方才也在思索此事。
怎么就那么快成婚了呢。
明明她出嫁那日,他还特地骑马来送她,依依不舍,一直在城门站了许久许久……
裴琏见她上一刻还红着脸气势汹汹,陡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耷下脑袋,眸色不禁暗了暗。
是戳中了她的伤心事?还是他方才的语气太重?
应当是两者皆有。
可一听到她嘴里夸其他男人,且那男人还是她的青梅竹马,陪在她身边渡过了一整个童年,他就克制不住心底泛滥的酸涩。
她的过去,他都未曾参与,那个姓赵的凭什么能陪在她身边。
妒,犹如毒药,在心尖熬煎着,不知不觉叫人变得刻薄。
搭在膝头的长指渐渐拢紧,裴琏深深吐了两口气,才看向明婳,嗓音低沉:“方才是孤不对,不该对你那么重的语气。”
见明婳仍垂着眼不出声,他默了两息,而后坐了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明婳错愕抬眸:“你做什么?”
“你若是生气,便打孤出出气,别不理孤。”
说着,便牵着明婳的手往他脸上招呼。
明婳瞪大了眼,及时收住:“你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