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哑然,也没反驳,只拥着妻子一番好哄。
不多时,有嬷嬷在外提醒:“前厅席面已摆好,大郎君与大娘子都在等着呢。”
“这就来。”
肃王抬手扶了扶妻子鬓间有些歪了的牡丹凤钗,又拿了个红封揣进袖里:“老规矩,阿狼这个我给他压枕下,娓娓那个,你去放。”
肃王妃粉面残红未褪,轻轻嗯了声,拿起给大女儿的红封放入袖间,再看给小女儿的那个红封,心里又是一片怅然。
也不知在长安,可会有人给婳婳准备压祟钱。
唉,养儿一百岁,常怀千岁忧。
肃王妃转身,将那红封放进了妆台匣子里。
贴着大红剪纸的雕花窗外,夜色沉沉,大雪纷飞。
又是一年除夕至。
第052章 【52】
【52】
北庭夜幕降临时, 幽都县早已夜色深浓。
靠近县衙附近那座三进三出的宅院里,灯火明亮,贴着大红福字的灯笼在夜色里宛若一个个橘红色的圆柿子, 恰好到处地照着室外纷飞飘扬的雪花。
幽都县与长安、北庭的年节习俗不同, 这里的除夕不燃庭燎, 只点灯烛。
一夜灯烛不灭,便意味着平安顺利度过这个年。
虽是如此,明婳还是命人在后院之中摆了个大火盆, 又寻了一堆香木、竹子、火炭,堆得高高的, 火光也旺旺的——
这大宅子太静了, 有火光、有爆竹声, 也能热闹些。
在积善堂和乡亲们一起吃过年夜饭,明婳便回到这宅子里, 独自守岁。
穿堂的飞雪似柳絮, 又似梨花瓣,飘飘洒洒,零零落落, 在火光之中白蒙蒙一片,有种别样的凄美。
为了迎接新年, 早上起床时, 明婳还特地打扮了一番, 梳着如意髻, 换上一袭在幽都县新裁的宝蓝缎绣平金云鹤袄裙。
此处的绣工与缎料虽比不得宫里精细华丽, 但架不住穿衣裙的人琼姿花貌, 便是披件麻袋都难掩姝色,遑论新裁的锦缎裙衫。
只穿戴再好看, 在积善堂里她也始终戴着帷帽,未曾以真面目示人。
回到宅中,虽不必再戴帷帽,身边唯有天玑天璇陪着,也无人欣赏。
“唉。”
明婳躺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摇椅上,望着飞雪和庭中燃烧的火光,深刻体会到了那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大抵是她活了十六年,最寂寥冷清的一个除夕了。
最初她还盼着裴琏能赶在年二十三回来,陪她过个小年。
二十三,他没回。
明婳心想,好吧,那除夕总得赶回来吧。
可今日就是除夕了,离新的一年,只剩两个时辰。
这深更半夜,城门已关,她也彻底死心——
这个年看来注定要一个人过了。
一侧的炉子上以小火温煮着屠苏酒,醇厚酒香随着热气弥漫着庭前,明婳支起半边身子,又倒了一杯。
天玑站在一旁,没忍住劝了句:“夫人,您今夜已经喝了好些,酒喝多了,明早醒来怕是要头疼。”
“没关系,反正明日也无事可做,可以睡上一整日。”
明婳懒声说着,莹白双颊已染上些许酒意酡红,她看向一旁的天玑天璇:“大过年的,你们俩坐下,陪我喝点吧?”
天玑迟疑,“这……”
天璇面无改色:“这不妥。醉酒误事,为着夫人的安危,奴婢们须得时刻保持清醒。”
明婳如今对这两名武婢的性情也有所了解,隐隐约约也猜到她们经历过严苛的训练,天玑相处久了还能说上一两句,天璇是当真不爱说话。
既她们不便,明婳也不勉强,只道:“那你们俩去外间烤火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两婢对视一眼,叉手退下。
屠苏酒的味道算不得太好,明婳慢悠悠地将手中那杯饮尽后,又裹着月白色兔毛大氅躺回了摇椅。
这飘雪静谧的新年夜里,她一个人无事可做,只能望着庭外雪景发呆。
脑中一会儿想想北庭的父母兄姐,一会儿又想到长安皇宫里的热闹晚宴,更多时候还是忍不住去想裴琏——
他现下到哪了?在客栈还是驿馆?
今日过年,他可有穿新衣,吃年糕,饮屠苏酒?
他身边都是些和他一样闷葫芦似的属下,也许现下早已回房间里休息了。
那他夜里独眠时,可会像她想他一样想她呢?
不,他根本就不会。
明婳耷下昏沉沉的眼皮,心下暗道,这不公平。
都说借酒消愁,她侧过身又倒了杯酒,想把自己灌醉,这样就不用再去想裴琏了。
酒香醇厚,夜色深深。
往年守岁,一家人围坐着说说笑笑,便是熬到子时也不觉得困。可今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明婳独自躺在摇椅上,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她困得不行,却还强撑着精神,想熬到新岁放爆竹。
庭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凛风呼呼地刮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也时不时发出几下木料荜拨声。
酒劲与困意一并在发酵,明婳整个人困到神识模糊,恍惚间,她好似看到火光里跳出来一只大尾巴的狐狸。
那狐狸大摇大摆地朝她走过来。
她蹙眉呢喃:“你怎么来了?”
狐狸道:“来陪你守岁。”
明婳哼道:“谁用得着你陪,你快出去,这是我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