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主事后,她搁下茶盏,起身行至花厅外的廊庑之上。
看着片片雪花随风穿堂,宛若春日樱吹雪,美不胜收,却也萧瑟凄寒。
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天玑如今与明婳也越发亲近。
现下见太子妃这琉璃冰雪般的漂亮人儿,孤零零地站在廊下,凛风吹得那小巧的鼻尖泛起绯红,鸦黑的羽睫也在风中轻轻颤动,此情此景,当真是我见犹怜。
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何舍得,抛下这么个漂亮媳妇独自在家。
“夫人。”天玑上前,递上个葵花纹铜沉手,缓声宽慰:“这处宅院还算宽敞轩丽,主院奴婢们也都收拾了出来,您过去看看?若是缺了什么,趁着街上铺子还没关门,奴婢们抓紧采买。”
明婳眼皮轻动了动,侧过身,看向一身厚厚长袄的天玑:“听说河北道这边的小年是腊月二十三,今日是初三,离二十三还有二十日,你觉着他能赶回来过年吗?”
天玑似是被问住,愣了片刻才道:“这……奴婢也不知。”
明婳纤薄的肩膀轻垮,闷声道:“他一走就是两个月,统共就来两封信,信里也不说到了哪,何时归。”
且每回信中都是一样的话:「一切皆安,勿要记挂。保重。」
若非两封信所用的信纸不同,明婳都怀疑他一次性写了好几份,到点就派人给她送来。
虽说现下还生他的气,两个月过去,时间也稍稍冲淡了最初的愠怒,余下更多的是担心、思念与埋怨。
但凡他的信里,多写两句话呢……
他是买不起笔,还是用不起墨,亦或是觉着人人都与他一般薄情寡义,不会牵肠挂肚?
明婳越想越气,最后两只手抱紧了怀中暖意融融的铜沉手。
算了,他不回来便不回来吧。
反正积善堂里有一堆人陪她过年,她才不稀罕他!
思及此处,明婳抬眼,朝天玑笑了下:“走吧,随我去后院看看。快过年了,我也想布置着喜庆点,瞧着心里也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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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每一天都好似过得飞快,眨眼到了除夕这日,家家户户皆祭灶拜神,热热闹闹包起饺子迎新年。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幽都县里大雪纷飞,玉门关外的北庭都护府也是一片琉璃白雪世界。
傍晚时分,肃王府后院。
肃王从军中慰问将士们回来,一步入里屋,便见自家夫人静坐在榻边,面前的紫檀木几案上摆着一沓银票与三个红封,她垂着长睫,盯着案几上那些东西,明显心不在焉。
“想什么,这样入迷?”
肃王解下玄黑色狐皮氅衣,长腿迈向榻边,宽大手掌捏了捏王妃纤细的肩头。
肃王妃回过神,仰起一张雍容娇媚的脸,蹙起的眉心微微舒了些,却并未完全舒展:“你回来了。”
“嗯。”肃王挨着她坐下,长眸再次扫过案面,也明白过来:“在给孩子们包压祟钱?”
肃王妃颔首,那张虽有了些沧桑痕迹却依旧天姿国色的美人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往年都是包三个,今年习惯地拿了三个红封,方才想到婳婳已不在家了。”
肃王见妻子眉眼间的愁绪,心头也微软,抬手揽住她:“没事,照样包上,待到明年三月雪化了,派人送去长安,她照样能收。”
肃王妃的脑袋枕在丈夫宽阔结实的胸膛,轻轻叹息一声:“已经近三个月没收到她的来信了,我这心里实在担忧,不知她如今在宫里可还好?与太子相处的如何?俩口子可有拌嘴,她可受委屈了?”
“早知陛下一直惦记着咱们家两个女儿,当初就该早早给她们定下一门婚事……”
听到妻子这话,肃王薄唇轻扯:“陛下是个怎样的人,你不知道?别说你给孩子们订下婚事了,他若是铁了心要咱们女儿做儿媳,成了婚也能给你拆了。”
肃王妃一噎,却又无法反驳——
皇后娘娘不就是这样被抢过去的嘛。
只他们为人臣者,也不好非议皇帝,只得在心里闷闷腹诽了两句,继续担心起小女儿:“婳婳那个傻娃娃,怕是受了委屈也囫囵咽了。唉,怪我,当初就该叫娓娓嫁过去。娓娓那个性子,起码不用担心她受欺负。”
肃王道,“你这话要是被娓娓听到,定要说你偏心了。”
“那我能怎么办嘛,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她们哪个都是要我的命。”肃王妃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一想到她那娇娇软软从未离过家里的小女儿,现下要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皇宫里过年,她就心疼的不得了。
“过年的好日子哭什么。”
肃王将人拥到怀中哄道:“都能做祖母的年纪了,待会儿若叫阿狼和娓娓看到,定要笑你。”
肃王妃抹了下眼角,哽噎道,“早知道我也去送嫁了,在长安陪她过个年再回来。”
“哪有女儿出嫁,做母亲的亲自送嫁。”
肃王哭笑不得,下颌抵着王妃的额头:“再说了,你一去那么久,舍得留我一人?”
肃王妃哼了声,伸手推他:“都能做祖父的年纪了,有什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