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416)
陆旋回头看向他,眼中不甘:“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不是,已经赶到了这里,与我作伴吗?”班贺望向他,目光柔和,微微一笑,展开双臂。
陆旋上前,与他相拥,顾忌身前伤口不能完全相依,勃勃心跳从彼此碰触的地方传来,印证着此刻两人生动鲜活。
陆旋闭眼靠在班贺肩上:“若你真出事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班贺没有应声,只是将他搂得更紧。
目光瞥向闭合的窗,隔着窗望向看不见的远方。
良久,一声叹息。
榆河镇防营内,张宽柳喘着粗气,撑了把座椅站起身,不悦地看着泣不成声的义子,粗声粗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我难道是这样教你的吗?”
曾阿贵半边脸颊被袁志打得肿起,此刻涕泗横流,一张称得上端正的面孔,实在难看。
他本是张宽柳手下一名副将之子,六七岁时没了爹娘,被张宽柳收做义子,抚养长大,生平最敬佩的便是张宽柳。
无论张宽柳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对的,更何况张宽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营中兄弟。
身负朝廷之命前来的班贺,在他眼中,俨然成了破坏这一切的极恶之人。
张宽柳手里握着缺了口的刀,左手轻轻抹了把,霎时留下一道血线,自嘲笑笑:“还以为是个不值一提的工匠,没想到,是我输给了他。”
曾阿贵着急得不行:“义父,我们不能放他们走!你为什么不让兄弟们杀了他们?”
张宽柳哼了声:“杀了他们也没用,被发现的那一刻,我就注定败了。”
班贺那个随从曾潜入过这里,想要窃取证据,张宽柳虽然发现了他,过招时却发现那人功夫不低,下手果决狠辣,不似寻常人,手上少不了沾几条人命。
让他逃走,不管班贺来不来,那件事绝无掩盖的可能。
想要不被问罪,只有另一个选择。
张宽柳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义子,脑中却是满营的士兵,与他们的家人、孩子。
数千条人命系于一身,他们都如同此刻满眼期盼与希冀望着他的曾阿贵一般,全心信任与依赖于他。
耳畔是班贺对他所说的那句话:“你要拖着所有人陪你做乱臣贼子,连累他们被追杀围剿,因你一己之私,害死所有信任跟随你的人。如此,你良心能安吗?”
怔怔看着眼前,所有一切仿佛下一刻都会化作云烟,张宽柳面上一片灰败,双眼失去光亮,被死气笼罩。
“呵。”张宽柳笑了声,像是找到突破口,胸腔里所有气息冲着喉咙化作大笑吐出来,“哈哈哈哈哈!”
曾阿贵被他忽然大笑吓傻了,惶惶不安地叫着义父:“您笑什么?”
“我有今日,都是自作自受,谁也不怪。”张宽柳背过身,“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我不再是你义父,你的生死我不再管,我的死活也与你无关。你也不必为我收尸,自有家人为我备棺入殓。”
曾阿贵惊叫一声义父,却被张宽柳抓在手中,用力扔出门外,从里面关门上了锁。
没防备地后背落地,实打实挨了这么一下,曾阿贵疼得蜷起身子,半天没力气爬起来,捂着背挣扎好一会儿,才手脚并用爬到门前,用力捶打紧闭的门。
“义父!义父,你开门啊!”
他的呼喊无人回应,一旁看着的数位张将军部下面露悲痛不忍,没有一人上前协助。
他们都已明了张将军的决定,唯有这小子看不清,或者说,不愿看清。
曾阿贵坚持不懈,咬牙用力总算是撞破门,踉跄着倒地。狼狈抬头,眼前看见的,却是张宽柳引颈自戮气绝身亡的场面。
一声冲破天际的哀嚎响彻防营,凄厉痛哭传遍每一个将士耳中。其中悲伤之情感染所有受过张将军恩惠的将士,一时间,众将士恸哭不止,天地同悲。
第238章 恻隐
似是有所感应,班贺抬头,看着摇晃的灯火,手在依偎着他熟睡的陆旋背上轻拍,节奏缓慢。
已经运走的火器没法收回了,这次的这批,因为袁志撞破还没来得及发出。班贺什么都没从张宽柳那里拿走,留下足够的时间给他销毁。
这件事,班贺希望就此为止。
他是为军器局减产一事而来,从未想过遇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身为工部侍郎,在这件事中,他职权内能做的,只有严加监管各地军器局。
其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是他对张宽柳的承诺。
班贺苦恼地敛眉,他又何尝不是不想伤害更多的人?
身旁陆旋长途奔赴,需要休整。等他休息好了,他们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
陆旋孤身前来的同时,也带来一个不详的消息。
皇帝竟然拒绝接见大臣,无论是皇帝本人的旨意,还是太后的懿旨,都预示着宫内不同寻常的变故。
皇帝带病处理朝政是常事,以那位的性子,若非身体非常不适,实在万不得已,哪里会轻易将奏折放下。
皇帝忽然病重,之前没有半点征兆,这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好事。
世事变化无常,不知会出现何种变数,必须尽快回京。
睡过一晚,陆旋天未亮便睁了眼,班贺还未睡醒,强撑着睁开眼,目光迷蒙睡眼惺忪。
陆旋情不自禁亲吻他的嘴角,轻柔温暖的吻叫人更加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撑开的眼睑又落了回去。
亲吻持续了好一会儿,班贺才恍然回神,清醒过来。
可惜不是缠绵的时候,地方也不对,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笑起来,迅速分开穿衣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