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415)
确认那些传言荒唐无稽,陆旋庆幸的话来不及说出口,怒火在数日焦灼的催动之下燃尽仅剩的理智,脑中只剩下复仇,要将所有胆敢伤害恭卿的人赶尽杀绝。
“是谁伤的你!”陆旋攥着班贺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一心沉浸在愤怒杀意中。
所有折磨他的不安痛苦凝聚一处,喧嚣着借由杀戮宣泄。
班贺察觉他似乎有些魔怔了,一手揽在他的后颈,用力地安抚:“言归,我没事,只是一点皮肉伤,我不是正好端端站在这里?真的,言归,我没事。”
他额头与陆旋相抵,直直望着他的双眼,将自己的担忧毫无阻碍地传达过去。
比起自身安危,他更担心陆旋过激,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伤我的人受了比我更重的伤,还用等你来救?你忘了,我当年带着阿毛走南闯北,又岂会没有自保的能力?”班贺嗓音轻柔,却蕴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力量。那双眼眸镇定,望之令人心安。
似乎起了点作用,班贺问道:“言归,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旋眼中杀意渐渐褪去,显露出连日来的痛苦,与无处宣泄的茫然委屈:“京中传来你的死讯,我不信,我不敢信……”
班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目光望向身后,心思几转,对陆旋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另寻方便之地,我再好好同你说明。”
陆旋紧握他的手腕不肯放开,班贺强作从容,唤了声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摸石头的袁志:“袁志,我们先随陆将军进城休整。”
忽然被叫到名字,袁志整个从地上弹起,不敢直视那两位上级,仰头闭着眼:“是!”
在城内找了家客栈住下,袁志忙活备齐陆旋要的东西,自个儿乖觉回了房。
班贺与陆旋独处一室也不是一回两回,这回格外心虚。陆旋要了热水,试了水温合适,冷着一张脸,让班贺褪下上衣。
班贺默默脱去衣衫,余光观察陆旋的脸色,心里并未将这当一回事,见他这副小题大做的模样还有些哭笑不得。
但想起过往,见到陆旋受伤他也嘴上不饶人,这回算是因果循环罢了。
胸前三道伤不算深,班贺预先穿上的软甲防御了大部分伤害,他能只受这点轻伤,还是那位张将军手下留情了。
陆旋冷着的脸在见到伤口后再也维持不住,眉头深深皱起,一脸苦大仇深,用温水沾湿的布巾擦拭伤口的力道轻柔得像拈起一块豆腐。
房内气氛太过古怪,班贺有些不自在,率先开了口。
“你先前说的,我的‘死讯’是怎么回事?”
陆旋动作一顿,说道:“榆河镇官府向上级汇报,工部侍郎遇到山贼,不知所踪,数日后,于山中发现不可辨明身份的无名尸……无名尸身边有一份官文,被随行工匠证实,为工部侍郎所有。”
班贺低声道:“难怪一直找不到那份官文,原来是用在了这处。”
陆旋强忍情绪,给他上了药,将衣服披回他的肩头,才问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榆河镇发生了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在路上遇到了山贼。不过,榆河防营的张将军带人救了我们。”班贺语气沉重,丝毫获救的喜悦之情都不含。
陆旋的话恰恰证明了,张宽柳的确是对他起过杀心的。
到达榆河镇后,班贺沉心工事,一直往返于防营与军器局之间,途中有张宽柳派遣的下属跟着,完全没有机会独自去到别处。
原是因为不愿多与官府打交道,能省一事则省一事,没想到竟成了生出流言的机会。
张宽柳打的主意昭然若揭。他不想贸然杀了朝廷命官,怕引来更大的麻烦,因此与山贼串谋,半路拦截,将班贺这位朝廷钦派的工部侍郎带去军营,以搭救者的名义获取信任,将他控制在手里,借以探明深浅。
此后,张宽柳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派人跟在班贺身边,让军器局大使李友喜配合,若是来了个糊涂蛋,能糊弄过去,安然送走,便是皆大欢喜。
若班贺表现出任何生疑要深究的态度,张宽柳必定会杀他灭口。
扣在他手中的公文与那具无名男尸,是用来模糊外界视线。
工部侍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势必要加大搜索力度,防营的人手也会被调动,动静闹大班贺势必起疑。因此,需要抛出一枚烟雾弹。
若班贺被应付过去,工部侍郎安然现身回京复命,那尸首便是一桩乌龙,不过是个同样被山贼截杀的倒霉蛋。
若应付不过去,那男尸便真成了班贺的尸身,而真正的工部侍郎就此人间蒸发。
灭了工部侍郎的口,本地防营的张将军还能坦然受朝廷的命令,剿灭山贼,居头等功。
班贺苦笑一声:“他如此铤而走险,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当下袁志发现那艘运火器的船,是张宽柳交付的货物,班贺这时候来榆河镇,正撞上倒卖的火器要被运走,张宽柳才不得不多此一举。
但,他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手,班贺才有机会站在这里。
陆旋默不作声,拧着手中布巾。心中不定,力道也没个把握,寂静的屋内传来一声布帛裂响,那块布巾被他生生拧破,他狠狠将布巾扔回盆中。
“我请命带兵,将这些乱臣贼子捉拿治罪,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管是山贼,还是防营里那些披着朝廷官兵皮的匪!
“不用劳烦你了。”班贺面色黯然,“事情由上位者决定,那些士兵别无选择。而罪魁祸首,想必已做出决断,无需劳你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