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414)
张宽柳阴晴不定的目光死死盯着班贺,好似他口中吐出的都是胡话。
可张宽柳还不知班贺那随从在何处,他敢在此口出狂言,必定有所仰仗。
班贺把玩手中匕首:“就由你这位义子作见证,无论你我谁死了,其他人都不会受到牵连。我死了,秘密随黄土掩埋,你死了,罪行一笔勾销。”
他会拿曾阿贵做人质,是在向张宽柳示威。说的这话别有深意,张宽柳闭口不言,心中百般计较。
总而言之,先让不相干的人离开。
“义父!”曾阿贵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听到义父口中吐出“滚出去”三个字。
曾阿贵不肯离开,张宽柳厉声呵斥:“快滚!”
将义子赶出门外,张宽柳将手中的刀扔给班贺,目光冷厉:“班侍郎,你就长留榆河镇吧。”
班贺转动手腕起势,双目淡然却笃定。
曾阿贵被赶了出来,懊恼沮丧地抱着头,用力捶了两下。
他居然一点儿也没看出来,班贺竟然是会武功的!他给义父拖了后腿,导致失了先机。屋内只剩两人对峙,曾阿贵不信义父会输给一个工匠,那一丝隐隐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班贺太出乎所有人预料了,就连本该确定的结局都变得不可预期。
焦急在门外等待,营外忽然传来骚乱,曾阿贵警惕起来,紧握刀守在门前。
手握连弩身着铠甲的袁志闯入营内,身前挟持了一个营兵挡箭,见到曾阿贵,大声吼道:“班侍郎现在身在何处!”
曾阿贵怒火中烧:“他已经死了,你也得死!”
袁志吼了回去:“谁死还说不定呢!”
那句话像是戳中曾阿贵痛处,曾阿贵怒吼着挥刀冲了上来,袁志甩开挡箭的营兵,毫不客气地左手抽出佩刀挡住他的攻击,同一时刻,右手上的弩狠狠自右下方砸在他的下巴上。
过于年轻的士兵没有太多战斗经验,力气也不敌身经百战的袁志,几下就被打倒在地。很快就被像提麻袋似的拎起来,重新沦为挡箭牌。
“再问一遍,班侍郎在哪儿!”
曾阿贵嘴角被砸出了血,怒瞪着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嘿!你们这些倒卖朝廷火器违法犯罪的家伙,竟然还敢如此嚣张!”袁志火冒三丈,抬起弩冲着他的脸颊又是一下。
外面打得不可开交,屋内已经尘埃落定。
张宽柳倒在地上,看着眼前胸襟陈列几道血痕坐在椅子上的班贺,眼中不敢置信仍未消失。
“张将军,承让了。”班贺从椅子上起身,脚步踉跄一下,想要捂住胸前的伤,却不敢碰。还好深色衣物沾了血不明显,不然这么出去怪吓人的。
“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张将军还是心慈手软了些,若不是想着留我一命,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班贺垂眸,掩去眼中悲悯。
一切都已经迟了。
紧闭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那扇门上,等待着踏出那扇门的
班贺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他走出门外,看向了袁志。袁志面上一喜,还活着!随即又看见他胸前血迹,脸立刻垮了下来。
完了,班侍郎受伤,将军肯定要找到他头上!
班贺稳步向前,抬首无视曾阿贵:“袁志,走吧。”
袁志抛下手中的曾阿贵,警惕地抬起上了弦的弩机,背对班贺,直到护送他走出军营外很远,再看不见任何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班贺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有马蹄声。
班贺看着道路前方,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随着声音清晰,一道玄色身影也渐渐显现。
班贺愣愣的注视,双眼一眨不眨,胸前疼痛还未消失,四肢发麻发冷,像是失血而产生的错觉。
马上的人落地,快步奔跑上前张开双臂用力拥住他,实打实的力道叫他知道,那并不是错觉。
是陆旋。
班贺脑中唯有这个念头。
随即才冒出另一个念头:为什么会是陆旋?陆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班贺的疑问来不及出口,陆旋似乎是为了印证眼前这个是活生生冒着热气的人,松开手臂,捧着他的脸颊,不顾周遭一切,带着凶狠力道的亲吻压下,唇齿相依。
班贺努力挣扎——袁志还在呢!
跟在班贺身后的袁志目瞪口呆,原地化作一尊石雕,重心不稳天旋地转,顺势歪到一边移开了视线。
挣扎不出,反正该看不该看的,也都已经被看到了。班贺停止挣扎,破罐子破摔。
热烈的亲吻中,班贺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的挣扎重新变得激烈起来,陆旋只好松开了些。班贺双手扶着他的肩将他拉开些,认真注视,陆旋察觉到什么,抿着唇,像戒备的蚌壳,一丝缝隙也不留。
“张开嘴!”班贺语气严厉。
陆旋缓缓打开双唇,却仍是不敢大开。班贺捏着他的脸颊,陆旋眉头皱了皱,吃痛地张大了些。
血腥味的确是陆旋嘴里的。
班贺紧紧皱起眉头,他看见了一嘴的血泡,差一点就长到嘴角。
而陆旋也终于看见了他胸前的血痕,睁圆的双目赤红,满是狠戾杀气。
第237章 自戮
自京中听闻班贺死讯,陆旋无一日不煎熬,无一日不焦灼。唯有宁死不肯信未被证实的他人之言,支撑他日夜不休,千里奔赴。
纵然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在连日身心磋磨下逼近崩溃边缘,陆旋仍是撑着一口气挺到榆河镇。
在昏暗道上遥遥望见那道身影,恍惚以为是错觉,直到渐近那身形愈发清晰,他才敢确信,不顾一切跃下马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