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望着被她咬得发白的唇瓣, 略略偏移了目光, 不紧不慢地说:“七妹妹正好需要一桩亲事, 而我也需要一个王妃。”
闻姝想也不想便说:“皇上会给你安排高门贵女的王妃。”
沈翊垂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 “你应当晓得, 我虽被封为王爷,却不如瑞王有势力强劲的外家帮扶, 我母亲一族尽数覆灭,如今我孤身一人,哪里有什么高门贵女愿意嫁我。”
“不是的……”闻姝下意识就想辩解, 他是燕王啊, 整个大周才几个王爷,怎会没有贵女愿意呢?可听见四哥说他娘亲一族都不在了, 又忍不住心疼地说:“四哥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啊,我……”
“那你嫁与我,陪着我,不是更好吗?”沈翊截断她的话,回眸望着她,语气极轻,但却像是带着诱惑一般说:“你不是答应了会一直陪着我吗?”
沈翊这样说,闻姝心里头翻涌起了愧疚,但她又很快反应过来,“四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永远都是我的四哥。”
并非只有夫妻才是互相陪伴,亲人亦是。
“你瞧见陶姑娘了,定亲后就不能轻易出府,”沈翊嗓音微哑,“再说闻娴,出阁五年,回来过几次?这也算一直陪伴吗?”
闻姝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嘴唇微微蠕动,却反驳不了。
是啊,姑娘家出阁,便会被规矩约束着,想出府要过问婆母的意思,除非婆母手宽,不爱管这些事,可成了亲的妇人,也少有在外抛头露面的,除了逢年过节,也较少回娘家。
就算回娘家可以,但她该寻什么借口,常常来燕王府见四哥呢?旁人真不会传流言蜚语吗?
这一刻,闻姝才明白,原来“一直”这个承诺这样重,一字千“斤”,她当初竟张口就许下了,好似是注定要失信的一个诺言。
“四哥,我……”闻姝一双秀眉要拧成麻绳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沈翊忽得轻叹一口气,“我母亲一族丧生于一场大火,只因我是皇上的血脉,他们想要赶尽杀绝,偏偏我这个该死的人却死里逃生,而我的母亲,我的先生,都死在了大火里。”
闻姝侧身,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从沈翊面容上瞧见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哀伤,这是他第一次谈起这段血腥的往事,原来是这样,他手腕间的疤痕,果然是烧伤,怪不得四哥畏火。
四哥成为燕王,定都人人艳羡得红了眼,可是有谁知晓四哥因为这个身份,丧母丧亲,死里逃生,背负着沉重的血仇孤身一人来到定都。
闻姝紧紧地攥着衣袖,心口像剖开一样疼,仿佛也正在经历着那场大火,眼眶酸涩难忍。
“我成为燕王,亦成为了瑞王的眼中钉,魏家容不下我,绝不会让皇上给我多好的王妃,甚至有可能将细作派到我身边,”沈翊幽深的眼眸中难得流露出些许脆弱,就那么定定地望着闻姝,问她:“姝儿,你想让四哥过上那种半夜睡觉都不敢闭眼,怕躺在自己身侧的王妃随时会抽出一把匕首要了我的命的生活吗?”
“不是的,我自然不想,”闻姝连连摇头,她的四哥,少年英才,意气风发,何曾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她不敢想那样的场面,吓得眼尾泛起了水光,“可是四哥,我身份卑微,我成不了你的王妃。”
闻姝只是侯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做王爷侧妃都堪忧,更何况是正妃,大周没有这样的先例。
她从未因为庶女之身而自怨自艾,可这时却忍不住想,若她是嫡出,身份显赫,是不是就能帮到四哥了?
沈翊听见这句话,悬着的心蓦地就松了下去,垂下眼睫,遮住了难掩的、恶劣的、得逞的神色。
他早就知道,姝儿是个心软的姑娘。
是他卑劣。
“这不是阻碍,我可以解决,只要你愿意,我就有办法让皇上赐婚,”沈翊静静地看着她,“小七,你愿意吗?”
闻姝垂下脑袋,双手交叠,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她本是想来求四哥帮她推掉为人妾室的亲事,怎么又陷入了另一个难题呢?
嫁给四哥,她从未想过,嫁给一个王爷,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大周的王位是降等世袭,只有少数世袭罔替,比如北兴王府就是世袭罔替,那是先帝钦点,因此王妃是整个大周都数不出来几个的尊贵人,肩上的担子何其重啊,她有这个能力承担吗?
章氏为了闻娴闻妍得嫁高门,从小精心培养二人,可她自小就为了活着挣扎,管家务事什么都没学过,拿什么去做好一个王妃?
沈翊看她低着头沉思,便晓得事已成了一半,装模作样地大方道:“难道你有了心仪的男子?若是如此,我便不逼你了。”
闻姝整日在侯府,认识的外男都没几个,在善习堂读书时,因着她只是不受宠的庶女,除了周羡青几个和四哥关系好的,她其他都没讲过话,哪来心仪的男子。
“没有心仪之人,”闻姝盯着手腕间四哥送的玉镯说,“我才疏学浅,又没什么见识,更没见过大世面,我怕担不起王妃这个重任。”
“我也不是生来就做了燕王,”沈翊反问她,“你向来好学,王府的账簿那样繁杂,你如今不也处理得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