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姝后知后觉,侧眸看着沈翊,“四哥,你是不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所以才叫我管王府的账簿?”
那不是半年前就……他竟憋到了现在。
“自然不是,只是我实在无人可托付,除了你,我亦不敢信任何人,”沈翊矢口否认,语气好不可怜,“皇城之内,勾心斗角,皇权之下,白骨累累,我说不定何时就被瑞王算计,成为一抔黄土,你若是害怕,便罢了,我也不𝔀.𝓵想连累你。”
“四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这样说,闻姝愈发心酸,想想四哥孤身与所有人斗,回到家或许还要面对一个细作王妃,她便不忍。
沈翊看她眸中含着泪水,微咬了下后槽牙,不想逼她过紧,便说:“你考虑考虑,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帮你推掉章氏的安排,四哥不敢说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但可以保证你一生无忧,并允诺你绝不纳妾,燕王府永远只有你一个女主子。”
闻姝的心跳漏了一拍,悬在眼睫上的泪珠惊落,打在手背上,滚烫灼人,她慌忙用帕子擦净,吸了吸鼻尖,分明是天上掉金子的事,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四哥说绝不纳妾,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可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情感,这世间真的有吗?
他是王爷啊,纳再多妾也无人能置喙,竟对她许下这样的诺言,要叫闻姝如何不动容?
章氏要她为人妾室,四哥却许她绝不纳妾。
她好像在一日之内,遇到了最糟糕,又最幸运的事。
“别哭,”沈翊起身,半蹲在闻姝跟前,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又不是要吃了你,哭什么。”
“四哥,我知道你对我好,”闻姝泪眼朦胧,心中挣扎,“容我想想好吗?”
她说出这句话时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好的事,她还要矫情地考虑,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要抢破头。
可正因这是四哥,她不能莽撞,一旦答应,就是一辈子的事,她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四哥负责。
“自然是要让你仔细考虑,我不逼你,”沈翊用指腹擦净她眼角温热的泪水,柔和地说:“小七别哭,四哥只有你了。”
他这颗心,早就该死在那场大火中,是闻姝让这颗心继续跳动着,为她跳动着。
闻姝敛了泪,沈翊让丫鬟打来热水,给她洗漱,才备车送她回侯府。
从兰苑出来,沈翊去了世贤院,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此地,闻姝还常来请安,沈翊却从来不会。
世贤院是整个侯府最精致华丽之地,连永平侯的青山院都比不得,院子里种着品相昂贵的绿萼梅,含苞待放。
“奴婢拜见燕王殿下!”
他一进去,便跪了满院的奴婢,个个惶恐,不知燕王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沈翊没搭理她们,径直往里走,辛嬷嬷瞧见燕王,吃了一惊连忙禀告章氏。
章氏前不久才和闻姝说了让她做媵妾之事,燕王这就来了,难道是来给闻姝撑腰?
章氏心中不安,才起身,就见沈翊进了堂内,她忙上前几步屈膝行礼,“臣妇见过燕王殿下!”
这礼行的自然是不情不愿,从前要跪在她跟前讨食的小崽子,如今地位颠倒,要她给沈翊行礼,哪能心甘情愿,可再心不甘情不愿,她也要行这个礼,一旁的辛嬷嬷更是跪了下去。
沈翊没说话,打量了一圈屋内,烧得通红的炭火,屋外冰天雪地,屋内舒适宜人,他越过章氏,掀袍坐到了上首的位置,凌盛手中持刀站在他身侧。
燕王没说话,章氏也不敢起身,只能垂首屈膝坚持着,她自成为永平侯夫人,连皇后娘娘都要给两分薄面,这还是头一次行这么久的礼,她小腿发酸,要站不稳了。
眼见着章氏要摔了,沈翊才大发慈悲地免了她的礼,“怎么?本王坐下半晌了,连杯茶水都没有吗?”
章氏挤出笑容,连忙吩咐辛嬷嬷去准备茶水,“燕王殿下莫怪,您来得匆忙,臣妇怠慢了。”
“看来下次本王来侯府还得和侯夫人报备一声?”沈翊随意靠坐着,仿佛在自己家一般,明明是坐着,可面对站着的章氏,眼神却像是居高临下。
章氏咽了咽喉,“臣妇不敢,臣妇失言。”
辛嬷嬷急匆匆端了杯茶水上来解救了章氏,只是辛嬷嬷一想到燕王和七姑娘关系亲近,前不久才折辱了七姑娘,她就胆战心惊,手都在抖。
把茶盏递给燕王时,不知怎得茶盏就翻了,滚烫的热水大半泼在了她自个手上,还有一些溅到了沈翊的手背上,当即烫红了一片。
“大胆!竟敢伤燕王贵体!”凌盛持刀大喝一声。
辛嬷嬷几乎被吓掉了半条命,也顾不上手被烫出了水泡,一个劲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是无心之失!”
沈翊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背上的水渍,漫不经心地说:“好一句无心之失,来人,拖下去打。”
燕王府的护卫从门外涌入,拖着辛嬷嬷往外走。
辛嬷嬷哭得涕泗横流向章氏求饶,“夫人救奴婢!夫人!”
章氏不忍地撇开眼,烫伤燕王,就是打死都没有人会为辛嬷嬷说一句话,皇权就是这样的至高无上,取人性命,甚至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