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17)
顾扁舟勾唇轻笑。
马车内,漆黑一片。
老妖怪吞下顾扁舟所言,依稀听到人儿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声儿扰得老妖怪心烦意乱,又不得不出手,总不能交给说着死啊胎啊的仙官。
按捺烦躁之情:“快快坐好,我施法点……”
本想点烛,却见陆观道的手指上有火苗一簇一簇。
小小火苗卑微到只能照亮马车一角。
红光叠影,陆观道虚汗层层,像极了初生的婴孩。
“你、你看!”
斐守岁皱眉:“我知你会术法,但不要逞能。”
“唔……”
陆观道蔫蔫地收了手,睫毛簇簇,“以为你会喜欢……”
“我喜欢,”斐守岁敷衍道,“喜欢得紧。”
“……骗人。”
火苗瞬间熄灭,取而代之是斐守岁变出的白珠子。
斐守岁没管陆观道的话,先用被褥将人儿捂严实了,这才琢磨着掀开一角,去寻血的源头。
方才昏暗辨不清哪处流血,眼下倒是看得明了。
陆观道腰间布料被血渗透,斐守岁的手指不过轻轻触摸,他就闷声哼哼。
老妖怪在死人窟时被尸躯邪魅欺辱,砍了手臂,夺了五识,因此他最爱惜就是自己的凡躯肉.体,实在见不得陆观道这般模样,就愈发生气,倒像是自己生了病,拖到不可不医。
手指的主人家声音冷然:“醒的时候为何不说,我看你早早翻了身,既知痛了,血又流成这样。”
动作很轻,拉开一层粗布衣裳。
布料因血黏结,拉扯之中陆观道咬牙强忍。
“痛就喊出来,此地静谧,除却鸟雀就余我们三人,丢人也早丢尽了。”
“呜……”人儿的手抓着软垫,指节粉红,听他边喘气,“不、不喊出来……”
汗珠夸张,一滴一滴,打在斐守岁额头。
“长大了,就要起了脸皮,”抹去不属于自己的汗水,斐守岁叹道,“就算如此,也不该强忍着。”
“不是、不是……我……”
移开最后一件衣裳。
四周死一般沉寂,马车外有木头燃烧之声,烈酒浓香做贼似的将两人包裹。
顾扁舟笑道:“小娃娃状况可好?”
斐守岁没有开口,他被眼前的伤口惊到说不出话。
深红的肉一整片翻开,本该是筋肉间的白骨裸露在空气中,散发着甜香。陆观道已经没有几块结实地方了,腰更是窄得不健康。
混合着车外木炭之升腾,让斐守岁想起远古的部落,有用少女腿骨点香的习俗。
传言少女之骨,有莹莹冷香,能抚慰亡魂。
老妖怪咽了咽:“腰间的骨头横出来了。”
“腰上啊……”
顾扁舟就站在马车旁,将热好的一盏酒推入,“刚刚温的,叫小娃娃全部吃下去。”
“酒?”
“就是方才的酒,本是为他所备,”顾扁舟指腹点了点木板,“他比你早醒半月,不过每日都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斐守岁接过烈酒。
“我一开始没搭理他,直到七日前发现他腰间受了伤,这才记得自己有壶酒。此酒乃是仙界蟠桃宴上的宝贝,吃了能治百病,腐肉都给焕然一新,想着今晚你若不醒,我就施法灌酒。”
顿了下。
“斐兄有所不知,仙界之人在凡间使用的仙法,每一笔都要被记录在册。我若平白无故救人,就是坏了凡人命数,虽小娃娃并非‘凡人’,但我也是要守规矩的。”
“原来如此,多谢顾兄。”
客套完。
斐守岁垂眼,手中是热酒,面前却有个奄奄一息的人儿。
看着陆观道一脸抵触,斐守岁倒了一杯,递到人儿唇边。
他道:“喝下去,别误了一片好心。”
酒热而杯盏冰冷,一触到开裂的唇瓣,斐守岁还是下意识缩了几分力道。
这么冷,像是碰到了冬天大雪里的冰锥。
到底相处过两月,算不得出生入死,也比萍水相逢的情缘多。
酒香窜入。
舌尖略过干唇,陆观道小声后仰:“你、你不让我喝酒的!”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我记得你说过,”
人儿小心翼翼推开酒盏,像是犯了错的小狗,把尾巴夹在腿里,耳朵贴牢脸颊,“你说我喝酒后做了错事,你很生气,不让我喝……”
“你……什么喝不喝的!”微震声。
斐守岁入眼还是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语气有些生硬:“你不愿让大夫瞧,可是想叫着伤口发臭发烂?”
“发、发臭?”陆观道被斐守岁的怒气吓到,身子抖若筛糠。
“是,伤口不处理,就会烂。一烂,虫子乌鸦就要围着你飞,你不光发臭,还要得热病,要是到了这种地步,普通的药可就救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