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16)
“斐兄可别打他主意,”顾扁舟手一揽,挡住盒子,“上苍命我收妖,等我死后要是一只都交不上去,可又要下凡吃苦头了。”
“顾兄说笑,我只是好奇花越青此刻能不能听到我等之言。”
“自是不能。”
顾扁舟递出酒壶,酒香扑在斐守岁面前,盖了白雪的冷。
“担忧狐狸作甚,马车后头有热酒的小炉,斐兄可否赏脸?”
斐守岁笑着拉开帷帽,他眉心红痣淡淡,落在雪白中很是好看。
顾扁舟惊去一分,笑说:“山高,风儿不会怜惜美人。”
却见斐守岁接过酒壶。
“乃是‘旧友’之情?”
“是也是也。”
斐守岁不知什么旧友,但他打不过一个仙官,为求自保,也是要给面子。再说了,喝酒能解忧,何乐而不为之。
悲风呼呼,松树耸立。
正当斐守岁想开口客套,马车里头的小人儿咋咋呼呼地醒了。
醒得十分刻意,是一声十分做作的。
“哇,下雪了!”
第94章 灌酒
两人沉默,一瞬间都不知该不该接这个茬。
对视。
“斐兄,请。”
“……”呵,天上的仙官还不是人变的。
斐守岁无可奈何,撩开帘子,便见那个活宝。
陆观道身上缠着一块软被褥,未束的长发落满软垫,散成一团,而他正眨巴眼睛痴看路边厚雪。
白光盈盈一握,墨绿眼睛好似松柏一枝。
若还是个小娃娃,倒能惹得斐守岁起一分怜惜之情,可叹面前的人儿高高个子,顶着张加冠之年的脸庞。
不光装睡还刻意摆个样子给人看。
人儿长大了,身子扯面条,就连心都歪斜。
斐守岁想着,咳嗽一声。
“陆观道。”
被唤姓名,那人儿浑身一颤,这才眼巴巴地转过头,手放下帘子,一副欲言又止。
顾扁舟下意识后退几步:“……斐兄你当心。”
“什?”
话落。
站在棉帘前的斐守岁眼睁睁看着陆观道手脚并用朝他爬去。
马车轻摇,而人儿背着褥子,像只口渴的狗。
车厢不算很大,能容下三人已是足劲,陆观道又长得高,披头散发,脸色雪白。光照在陆观道脸上,映入斐守岁眼里,与刚从坟里爬出的僵尸无异,更何况斐守岁对他有所戒备。
便是后退一步,又看在小娃娃的面子上停了脚。
还好马车结实,没有散架。
陆观道扭着身子骨,一把抓住被褥盖住腰,痴痴地望着斐守岁。
冬日单薄的微光将他与马车掀开,在深处是黝黑夜晚,竹叶瑟瑟。
“啊……”陆观道张大嘴,咿呀学语,“啊……啊……斐……斐……”
雪地里的两人相视。
“方才不是能说话?”
斐守岁不解,将信将疑上前一步,没在脸上露出嫌弃,“你的嗓子?”
却看陆观道死死盯着他,连眼皮子都不眨。
这比幻境里头的视线要更执着,像是贪着面前之人,心里盘算如何剥皮吞肉,连着骨头都咽下去。
“……”
斐守岁虽警惕,但手背还是覆在陆观道额头。
不烫。
甚至于有点太凉了。
老妖怪再启唇:“冷就把衣裳穿好。”
看了眼陆观道歪七扭八的衣襟,一侧厚衣裳耷拉在手臂处,露着小半香肩,长发缠绕他的颈与下巴,还沾了口水。
唯独眼睛很亮。
斐守岁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睡相的好坏。
可是痴人儿不听劝,仍旧一动不动视斐守岁如金乌。
斐守岁只得弯下腰,伸手去拉人儿的衣冠不整,凑近了,闻到一阵甜腻腻的香味。
香味勾引着斐守岁放下思索,就此安眠。
怔了一瞬,斐守岁抓住陆观道的衣袖,摸到黏糊浊液,迷眼一看,是血红。
“这是?”
陆观道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口内喊道:“痛……痛……”
“哪里受伤了?”
斐守岁装出着急模样,“外头冷,去马车里,把衣裳掀起来。”
语气平平。
顾扁舟拿着酒壶言:“都说不要长这么快,喏,现在知道疼了。”
“顾兄何意?”斐守岁一边赶着陆观道,一边回首,“这血与小娃娃突然长大有关?”
“差不多,毕竟万物从娘胎里脱下来,也都是血淋淋的,”顾扁舟晃着酒壶,“像他这般着急长大,胎里的肉不够他吃,他就吃自己的。”
娘胎……
“吃血肉,吃白骨,到最后没有东西吃,也就死了。”
死胎……
听罢,斐守岁猛地关上马车内的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