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見徹不屑一顧地輕嗤一聲：“他如果知道我惦記他，恐怕寬慰未必，夜裡輾轉難眠還差不多。”

郗行止彎唇淺笑，“誰讓淩大人有驚天之能，在京裡還是條蟲，來到邊關就化身為龍瞭呢，現在誰提起淩大人不贊一句少年英雄。”

淩見徹四兩撥千斤道：“郗大人客氣，論起驚才絕豔，我可比不過你。”

郗行止笑瞭笑，沒有繼續與他唇齒交鋒，擡腳走到鳳禾旁邊，心情不錯道：“王女，傢父已經醒瞭，之前多謝你照料，傢父說等你回京，想請你到府上用飯，到時候還望王女賞臉前去。”

鳳禾莞爾，“郗國公相邀，我自然欣然前往。”

淩見徹踱步走過來，清瞭清嗓子，“郗國公既然醒瞭，我也應該前去探望，回京後，我也跟著王女過去討頓飯吃。”

郗行止清清冷冷的眉眼裡掠過一絲笑意，揶揄道：“我倒是不知淩大人什麼時候如此敬重傢父瞭，傢父如果知道，一定受寵若驚。”

“郗國公能文能武，從不欺壓百姓，素來是我敬仰的前輩。”淩見徹神色不變，唯有看向鳳禾的目光洩露出兩分不自然。

鳳禾聽他們兩個你來我往，誰也不肯讓誰，忍不住彎唇而笑，等他們二人說個過癮，才各自回去歇息。

瑞王得知淩見徹終於接瞭聖旨準備回京，立刻命人整頓行裝，迫不及待的想要明天就啓程，一刻也不想在邊關待下去。

淩見徹沒有反對，默認瞭明日出發的事，惠帝對他忌憚頗深，淩傢人現如今在惠帝的手裡，不能再耽擱下去。

事出突然，鳳禾來不及跟朵蘭塔告別，隻能匆匆送瞭一封信過去，言道等她處理好京城的事就去郯陰看望她。

待行囊收拾妥當，她望著漸落的夕陽，摘瞭一捧春日裡新發出嫩芽的野花，悄無聲息的去瞭城樓上。

她來到李蕊那日一躍而下的地方，心情沉重的走過去，驚訝的發現郗行止竟然站在那裡，負手而立，看著遠處橘色的夕陽，背影沉重。

郗行止聽到聲響回過頭來，看到她手裡的花，“你也來祭奠李蕊。”

鳳禾沉默地點頭，將手裡的花放到城墻上，旁邊已經放著另一簇白色的小花，花瓣隨風輕輕動著。

鳳禾說：“我沒想到你會在這裡。”

郗行止嗓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卻帶著一絲傷感，“她畢竟是我表妹。”

鳳禾微微頷首，跟他一起望著遠處的夕陽。

郗行止素來話不多，她本來以為他不會再多說，沒想到他卻繼續說瞭下去。

“三公主自小驕縱跋扈，我看不慣她的行事作風，即使她是我表妹，我跟她說話的機會也不多，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懂她為什麼會從這裡跳下去。”郗行止眼中浮起一絲迷茫，“我以為她隻知道珠寶綾羅，根本不懂國仇傢恨。”

微風浮動鳳禾的衣擺，她擡手捋瞭一下被風吹亂的發絲，緩聲開口：“李蕊如你所說，確實是一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但她從小到大吃的每一口飯，都是百姓進貢的精米煮成，她穿的每一身衣裳，都是百姓千挑萬選出來的精絲織就，正因如此，她才有公主的一身傲骨，她不願被他人擺佈命運，不願向敵人低頭，她身後是萬千百姓，她的傲骨不允許她後退。”

郗行止若有所思。

鳳禾轉頭看他，“你覺得李蕊的選擇對嗎？”

郗行止抿唇，“你是指哪方面？”

鳳禾直言不諱問：“淩見徹和陛下的選擇，你支持誰？”

郗行止沉思許久，如實道：“必要的時候，以戰止戰，也許能救更多人。”

鳳禾睫毛輕動，望向城下滾滾塵土，塵土飛揚，無數滾燙鮮血已經淹沒在泥土中，瞭無痕跡。

“我們剛抵達邊關的時候，邊關很冷，站在這裡能聽到很多聲音，城外是戰馬的馬蹄聲，仿佛地面都在震顫，城內是百姓驚懼的哭喊聲，聽瞭令人心酸。”

郗行止轉頭朝她望過來。

鳳禾輕輕瞇瞭下眼睛，望著遠處蒼茫的黃沙，黃沙之外就是郯陰，她住瞭很多年的地方。

“其實那些馬蹄聲我很熟悉，每次老阿滕王戰後帶著部下歸來，我都能聽到這些馬蹄聲，小時候我總是很害怕，待在帳篷裡不敢出去，因為他們身上總是帶著濃濃的血腥的，那個時候我娘總會抱著我，幫我捂住耳朵。”

“我經常問我娘，他們為什麼要打仗？我娘說他們是為瞭爭搶食物，因為郯陰不盛産糧食，大傢想要飽腹很難，我又問有瞭糧食就不會打仗瞭嗎？我娘說他們還要爭搶地盤，大彧土地肥沃，氣候溫和，很適合大傢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