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伯就是漕船的船夫，別人都喊他江上‘百曉生’，就是因為他知道的東西可多瞭，包括一些宮中辛秘。”

“他說大梧很多漕船和貨船都被征來運送花石瞭。你知道花石綱嗎？”

媚娘聞言點點頭。

伶人打量周圍，見四下無人，放低瞭聲音，趴在她耳畔悄聲道。

“聽說這是聖上的旨意，采辦花石綱的官員奉聖上之命，明面上說是搜集奇石，實則直接破門而入搶奪百姓，還分文不給。”

說到這，她忿忿道：“我看這分明就是強盜行徑！花石船隊所過之處，雁過拔毛，連路過的狗都被順走，更何況當地的百姓，被搶走花石不說，還要強行供應錢谷和民役。”

“現如今，民間哀聲載道，怨氣都快沸騰瞭。”

媚娘瞳孔一緊，似是想起那日殿上血光，忙捂住她的嘴，噓瞭一聲，“慎言，小心隔墻有耳。私下非議陛下，妄議國事，若是被人告發，可是要砍頭的。”

“唔唔唔……”伶人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點頭，一手作發誓狀，保證自己不再妄議。

媚娘松手後，伶人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就是奇怪他們擄掠這麼多，按理國庫應當充盈得很，為何還要苛扣我們的例銀？除非……”

除非國庫空虛，且填補艱難。

一座艮山就已經靡費國資不計其數。更何況聖上後來又大興土木，建明堂，置七寶，鑄九鼎，這樁樁件件無一不是耗財耗力之事。

望著媚娘愈來愈危險的雙眸，伶人主動捂住自己的嘴巴。

因為面前之人的眼神分明在說：你還講，不要命瞭？

“還有一件事，我保證不算國事，也與陛下無關！”伶人轉而望向銅鏡裡的媚娘，作乖巧狀。

“或許與陛下有那麼一點點關系，”看著她的眼睛，伶人心虛地用手比瞭比，“就一點點。”

“求你瞭。”見她不為所動，伶人捏著面前之人的衣擺晃瞭晃。

媚娘嘆瞭口氣，無奈道：“說吧。”

伶人清瞭清嗓子，“這第二件事與遊畫宴有關，你可知每逢月初禹江上都會舉辦遊畫宴？”

“有所耳聞，這遊畫宴怎麼瞭？”她問。

“我之所以說這事與陛下有一點點關系，正是因為遊畫宴幕後真正的舉辦者是當朝公主。”

媚娘執螺黛的手微不可查抖動，眉尾拉出一道黑痕。

伶人沒註意到她的異樣，繼續道：“此宴名義上是賞畫宴會，實則是一場相親宴。且參宴必須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非王公貴女不能參加。”

“每個貴女必須選擇一條上船，上船之前，這畫舫遊船上擺的確確實實都是名傢字畫。可等她們上船以後，名傢字畫都被替換為男子畫像。”

“遊船駛到中途，畫中男子上船，二人便可正式相親。若是交談不順，女子可中途下船上另一條，如此循環。”

媚娘突然插嘴道：“裴將軍可參加瞭遊畫宴？”

似是沒想到她會問起這個，伶人一愣，“你是說，裴照將軍嗎？應當沒有，誰不知道公主與裴將軍有過齟齬，若是參加她的相親宴，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那便好。”媚娘拿起木梳，梳著她的如瀑青絲，“公主若心血來潮，當起瞭紅娘，這也無甚稀奇。”

伶人道：“可問題是這船出事瞭。”

“出什麼事瞭？”媚娘執木梳的手頓瞭頓，片刻後，繼續往下梳。

“不知為何船身突然晃動，不少女子接二連三掉落禹江，可奇怪的是，撈屍人撈瞭許久也未見屍首，更不見屍體浮上來。”

“伯父說她們是被水鬼吃瞭，你近日可要小心些，千萬別去那禹江河畔。”

“還有這事因為牽連到公主，所以聖上親自下令封口，若不是我大伯，我也不會知曉此事……”

聽到這，蝶衣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同在一條船上，為何隻有女子接二連三掉落禹江，而男子安然無恙？

故人戲（八）（修）

她用胳膊肘杵瞭杵身側之人，“若真是水鬼所為，那這水鬼對女子的恨意可不一般啊，不吃男子隻吃女子。”

“我曾聽聞，不少女子因負心漢拋妻棄子問柳尋花而投河自盡，她們死後便化為水鬼。”

“因見不得她人郎情妾意的模樣，隻覺得那是勾引丈夫的蕩|婦，於是專害女子。”

“反觀公主，她愛慕裴照不得，被皇上強行賜婚，反而是以德報怨，張羅起瞭名曰‘自由戀愛’的相親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