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林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地开口：“圣人可知，当初先帝那口加重病情的血，是谁人的手笔？”

一时间，斩行台间的呼吸都凝了一刻。

此话如重石击水，在衆人心中砸出大片浪花。

那埋藏在大豫十八年万分诡秘的三日，莫非另有隐言。

毕竟最后陪着先帝的，只独余李由林一人。

而清河却是忽而忆起青雀曾经的话。

十四那日，三娘去见过阿耶。十五那日，则是谢愈独见。

她怔忪间擡眼，知晓李由林此话，必是沖着一人而去，只是不知……

“王将军与文使君的庆功宴，不知女圣人可还有印象？文征是如何会亲自选在那日，于圣人面前道明一切？谁人都知晓诚太子与大豫十一，乃是先帝不得触之逆鳞。”李由林弯唇慢慢道：“可巧，我寻着一人，言文将军那日同一位女官打了照面，随即面色不安去见先帝，这人女圣人也认得。”

风卷着话涌入李知耳中，她本就白皙的面色一瞬得苍如山雪。

垂落在衣袖间的指尖已死死扣住，心却陡然乱如麻。

李由林如何会知晓？

清河神情愕然。

女官……

“女官苏慧。”李由林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她身后指使之人，即如今立在陛下身边的外尚书——李知。”

“她心中明白，文征同刘欲乃是压死先帝的最后一环，只有圣人身子彻底撑不住吐血，才会倏尔惶恐，加紧操办皇储之位。”

“女圣人若不信，即刻着人抓去审问，想必不出半刻，苏慧便受不住全招了。”

清河那双目恍然散了下，心中忽而泛起巨大的溺痛，往事一件件如石火相撞般闯入脑中。

她想起许多不经意间的事。

三娘口中的肯定，三娘目中的不惧。

她万分清醒知晓，这条路，没有李知，她李竹行不到此路。

那阿耶当初之死呢……

文征与刘欲之事，似乎都是李知经手在查。

清河心凉得发麻，纵使她强迫自己去思忖，此言会不会是李由林挑拨离间之计，可拨开一切杂乱，置放在眼前的，是李知的那句——

“若是圣人有意立皇太女，你该如何？”

清河一瞬得转目。

对上李知那双尚且瞧不出错，且平静的目，她几近无声问道：“三娘，阿耶曾同你，说过些什麽？”

“没有。”

李知答得肯定。

“先帝未同妾说过任何事。”她移开那双已对她动了疑心的目，颤着睫羽出声，“李由林的话，毫无依据。只是，只是为了挑拨妾同陛下的情谊。”

清河却忽而不出声了。

一时斩刑场上只余烈烈摧眉风声。

“于鸿鹄。”

木柱上的人忙应了声。

清河声色淡淡道：“你接着言。”

于鸿鹄倏尔自怔愣中缓过神，面容一喜，自觉再言下去圣人便是要斩李由林的头颅，忙出声道：“还有——”

话将起了个头，便见东南处忽而有人驾马朝着刑场奔来，马蹄扬土，几乎是不要命地疾驰，百姓与朝官惊得忙退避出一条道来。

“禀二圣——”

只见马上之人翻了个身便一跃而下，朝着二圣疾步奔去，手中还呈着一封函。

李委微微皱眉问：“怎麽回事？”

“三使君不出一日便要朝长安城下奔来，此为反贼奉人传来的信件。”

清河盯着那封信，心底那阵冷凝还未消散，只伸手接过，却问及旁事，“送信之人在何处？”

岂料这兵吏不答此话，竟硬生生述出信中内容。

“送信之人替三使君传话，言，使君为清君侧而来，诸道亦是响应，此乃顺应民心，若女圣人同外尚书自愿孤身出城迎三使君，长安此城便不动兵刃，若未有这颗为君爱民之心，就只能让长安整座城，一道为先帝陪葬！”

“还有没有规矩！”李知早逼着自己缓过神来，一面掐着指节，一面忍不住朝前迈步喝道：“你是哪一卫的兵吏，这般目中无君王，竟不答圣人问话。”

“不见三使君身边传信官，这人，乃是你凭空捏造的麽？”

被李知这寒泠泠的语气一问，兵吏不由得背脊渗汗，正想着法子狡辩，就听李大监替他接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