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折磨她娘亲，床榻下说不着两句就轻易地向她娘亲砸东西、罚跪、训斥。

对她呢，高兴时逗上两句，不高兴时就是一巴掌下来说“你跟你娘亲一个模子出来的”。

在大齐后宫，容貌同她娘亲可堪一比的妃嫔里，只有她娘亲没有母族撑腰的，自然就成了唯一柔弱可欺的。

喜欢时，样貌讨喜；不喜欢时，发洩也有成就感。

她也要变成这样可怕的人吗？

对祁酩舟这样，对自己的孩子这样。

她经历的事又在别人身上重複一次。

“我不想的，都不想的。”

沈知鸢音量高了点儿，又很快低下去，哽咽着，却还是轻轻地问他说：

“你是不是喜欢错人了啊？怎麽会是我？我不勇敢，我不聪明，我不好，我一点儿也不好。所以你不要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

像在说给他听，也像在说给自己听。

姑娘家脸都哭花了，刚干的泪痕没多久就会被新一轮的泪水淹没。

还是一点儿哭声不出。

“好的好的。”祁酩舟完全不晓得该做什麽，指腹下的泪水根本就擦不尽。

他只能低声附和：“我先不喜欢你，你也先不喜欢我，这些我都同意了。”

手却悄悄将她往自己怀里拽，拍着背安抚。

姑娘家可能都没反应过来，只想找个东西藏起来，下意识揪着他的衣襟，脸埋在他怀里，只肩膀看到一抽一抽。

祁酩舟安安静静看着，拍她的动作片刻不停。等她肩膀没再怎麽动了，明知道她不是这个原因，他才啧着不满说：

“就这麽不想我喜欢你？哭成这样，让你讨厌成这样我可真有本事。”

“不是。”

她果然立刻就说，还在抽泣着，却也很快地摇头否认说：“不是讨厌。”

沈知鸢情绪已经平複得差不多，回过劲倒不好意思了起来，想从他怀里钻出去。

少年却没让，步步紧逼地问：“那是为什麽？”

山间风势渐大，卷起少年额前的碎发，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漂亮剔透。满当当装着她的身影，专注又温柔。

对视良久。

沈知鸢到底没扛住，移开视线轻轻说：“因为最后一定会吵架，会分开，会横刀相向，会天天以泪洗面，你也不会再喜欢我了。”

会明明从前有要好过、比任何人都要好，却痛苦得恨不得没遇见过。

强迫自己去和他对视，沈知鸢揪紧衣袖，轻轻地说：“我会和你是很好的朋友，我还是很感激遇见你。只要你需要，我也还会和你世上第一好。如果你想娶亲了的话——”

我会马上和你绝交。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一码归一码，这些待会再说。”

实在不懂她怎麽会有那些想法，祁酩舟垂睫轻轻问：“是因为我之前吗？我不高兴又让你不高兴的那几回。”

“不是的不是的，”沈知鸢立刻摇头，“那种程度的是正常的没有关系的，狗狗也会那麽闹的。”

“……”

很想反驳点什麽，但他憋住了。

“那什麽是有关系的？”他问。

沈知鸢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眼前又是窝在床边哭泣的女人，甚至不敢哭得大声了，怕吵醒她睡觉。

其实也没什麽特别有关系的。

只是回想起来，大齐天子和他娘亲就是副互相憎恶的模样了。

她又摇摇头，不说话了。

像只刺猬似的，生着特别的软刺。

不抗拒别人靠近她，却也决不允许别人再靠近她。

祁酩舟看了她会儿，才轻轻说：“我回去给你立字据？你怕什麽就写下来。”

“怕横刀相向，以后我见你不佩刀；怕吵架、怕分开、怕以泪洗面，就都写下来。我会去想办法，我会保证，也会在违背后付出代价。”

姑娘家又要摇头，怎麽样都得摇头。他已经先一步，早有先见之明地捏住她的下颌说：

“我回去把我的房産地契什麽的整一份给你？你看看怎麽安排在字据上叫你舒畅些。等你不高兴要走了，那也是风风光光地走。”

“你不能不讲道理。”

他颤了颤乌睫，指腹摩挲她下颌，低头凑近了轻轻说：“问题没解决可以继续解决，但我现在想继续喜欢你，可以吗？”

少年歪了歪脑袋看她，箍着她的下颌，不许她视线偏移。

“你总得让我试试，”他温温和和的，既不动怒也不生恼，认认真真说，“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麽。但明天的事也得今日过完再说。今日、昨日、前日，好多个时日我都喜欢你，还不能抵一个未知的明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