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在车外和仆妇们一起跟车, 缪玄昭正襟坐于轿内侧边, 白管事仍坐上首, 神情和悦。

缪玄昭没有犹豫，便直奔主题，“······只是如今我已应召, 上了您家的车驾, 是否也该将贵府底细稍加透露？”

“玄老板稍安勿躁，主家就在北霁南境, 半日便可抵达，稍晚些姑娘便可知道是何等人家了。”那白管事笑容和掬，是个面善的人。

缪玄昭不再执着，即便谜底揭开，她也轻易下不了这车驾, 不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仅凭车驾雅致贵气和仆从衣着华丽, 她至少可以安心，来人应当不是什麽乡野匪徒, 包藏祸心。

可若是仕宦人家, 则更得留心提防自己的身份。

*

北霁, 南炀郡。

过江时改换了渡船，上一次过甫州坝, 她在黎明之前，屈身蹚过坝子上荒废的野径。

今日却着了南境最新式的襦裙，头面所用虽不甚名贵，却也精细讲究。她体面地踏上了这方自小长大的土地。

不必偷藏，不用着不合时宜的衣服。

上岸后车驾已经候着，缪玄昭换乘了套车，不过一个时辰便行至她要奉职的府门前。

一路上她与白管事面面相觑，也不便各处张望，便从未打起过轿帘，也不知此地究竟在何处。

车驾略一向前趔趄后堪堪停下。

“玄老板，咱们到了，舟车劳顿，快请下车去休憩一番。”

缪玄昭颔首，先白管事一步出车下了轿梯。

眼前一座极巍峨的府邸。

匾额书——“南炀王府”。

缪玄昭心弦一颤，这天下可还有第二个南炀王麽。

*

她收回目光至近前，才发现卫绾已在门外候着。

少年竟有几分不怒自威，先朝白管事嘱咐道，“在南境一带新采买的人放在外间要管束好了，底细查清楚后一一来禀，切莫走漏风声，随时会用上他们，不要节外生枝。另外，这位姑娘是王府的客厨，应当礼遇。”

卫绾忽地望向缪玄昭，神情顿时松散下来，好整以暇的瞧了她一眼。

“t我亲自带您去内院安置。”他怀抱着剑，示意她跟上来。

缪玄昭饶是被蒙在鼓里多日，此刻也已清白了大半，无奈扶额跟了上去。

“喂——”。

“这位小公子。”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卫绾和缪玄昭经行几进院落，穿花峡蝶，亭树深深，廊庑下的景致甚好。

各处办事的小厮并仆妇并未像小门小户那般，在这院中遇着个陌生面孔便四处张望，而是沉敛地仍做各自的事情。

裁枝、洒扫、晾晒、修葺，皆各安己事，的确不像是一般的主子能带出的侍从。

缪玄昭再清楚不过，这就是皇室不知觉中浸润给人的东西。场面见的多了，便也不再轻易对周遭好奇。

“你要什麽解释？的确是姑娘的一口酥制得精巧适口，讨了个好彩头也是你应得的。”

缪玄昭还是没忍住，“······他知道麽？我会来。”

“自然不知道，招徕个客厨来府里试菜还不必上报至主子那儿，你就安心待着吧”，卫绾捉弄的心思又起了头，“只要不去留心，一个月过去，你俩怕是也碰不上。”

缪玄昭懒理他胡诌，“白术呢？他年纪尚小，需得跟着我！”

年轻的女子终是有些慌神，朝身后四处打量。

“他被白管事好好的领到外间去了，和新招的那帮仆从一同吃住。你且宽心，南炀王府从不苛待下面的人。你客厨的时间一到，他便能与你一同返襄城去。”

缪玄昭：“······”。

缪玄昭正低头冥思白术处境时，卫绾突然回身定住，“怎麽在绛朱轩没见过此人，是你那位家主安排的？”

她只好插腰仰头迎上去瞪他，“你们这对主仆，还真是音声同气。”

卫绾笑得乱颤。

*

“这月便住在此院，离东厨甚近。姑娘的要务有三：替庖厨现在的菜谱改菜，给他们示範新式的做法，替府里养几个拿得出手的案点师傅。主子现如今常常要在府内宴请各处的名流仕宦和地方官员，场面上的工夫亦得做足了。”

卫绾唤来几个侍女，示意她们这月里全听缪玄昭差遣。缪玄昭有什麽吃用上的需求，或是改菜时需要任何物什，全和她们说便是。

缪玄昭只好应下。

送了一干人等出去，这日里终于能一个人独处一阵，她坐于床榻一角，矜瘦的身躯轻轻倚靠在床沿。

这就是他也在的宅院。

南渡北归，东奔西走，磋磨多年，他们竟也只完整共度过山涧落雪那夜，何况还是状况百出，时而温存，时而濒危。再然后，他便有了婚约，今时今日······听闻他又是孤家寡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