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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28)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见四下无恙,她欲折返回屋内。
“姑娘,深夜叨扰了”,一女子于静夜中敛声。缪玄昭回身望去,她正立于庖厨间的窗栏下,月色下只余一双眉目发亮。
那女子眼神竟有一丝盼切,似是终于发现有人在此的欣喜。
缪玄昭只骇得心弦突跳,吓出寒噤。哪有登堂入室之人如此正色,像是这座楼宇真正的主人,倒让缪玄昭似做贼一般。那女子虽不施粉黛,却是骏眉拂山,自生一股英气,如同撞见了《列异传》里爱蹭皆分明的女鬼。
情急间,缪玄昭也不知应搭腔还是回身喊人,一时顿住。
“姑娘不必惊惶,我们不是歹人。只因同伴在城外受了点伤,故深夜造访襄城,想寻一郎中诊治,又因饿极在庖厨间寻些果腹的吃食,但已于案台留下银锭一双,还望姑娘休要气恼。”
缪玄昭还未想出如何应她,那人已急切的步入中庭,朝自己走近。
“姑娘可有诊治外伤的药物,我同伴被原野间一种野草擦伤,又渗出脓液,实是灼烧难忍,若有冰片、樟脑镇痛并些压下炎症的药物,可否让一些予我,定会重谢姑娘。”那女子行礼甚为妥帖,倒让缪玄昭不好拒绝。
缪玄昭叹息,终是心软,又见那女子一身骑装英姿俊逸,言语间也毫不拖泥带水,想来女子经世挣个头筹并非易事,便略福了一福,立时转身向后进的院子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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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倚在案台之下,一腿屈膝,紧攥着的衣袍内衬已是血迹与尘土斑驳。正侧耳听院内李沫棠正嘈嘈切切地抓住一位过路观音为他寻药。
他不是没有闪过一丝妄想,如若对面能回声应上一句,他倒能从声音中求个心安。
可是没有,那来人只是沉默,连一丝不速之客造访的惊惶也没有。
李沫棠似是远远瞧见了那姑娘,已经早早迎上去,只听她道了数声谢意。
那姑娘给了药?
“多谢姑娘,我的朋友一定会重谢你,他现下正歇在里间,累地倚在竈台上。实在抱歉,弄髒了你们做饭的地方。”李沫棠的声音里尽是真切的谢意,陆羡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让这麽一个将门虎女星夜为他收敛气焰,低声求人。自己实在太不像样。
陆羡自嘲般地笑了笑,今夜的一切遭际都有待来日细细追讨。但此刻,他实在应该起身,去道个谢。
去确认一个答案。
陆羡抻着竈壁,蹒跚而起,抹得一手炭灰并衣袍四处的血痕泥垢,他此刻姿容一点不像长安城里贵女们新晋的雀屏之选。
行至庖厨间朝向中庭院落的门槛。李沫棠正欲目送那姑娘去休息,听见步履声忙探身回顾,“殿······公子,你起来了?快些给这位姑娘道谢。叨扰她半宿,咱们赶紧上药便回程罢,来日必返此地好好报答。”
李沫棠t回身间略一侧首,陆羡终于看见了这难眠之夜里,那位过路的观音。
那一位隔着庭院,被迫对上他的眸,神情极冷淡,似是星夜里被吵醒,正攒着闷气只待他们离去后发作,如今是最后的体面;许是已经睡下,发髻披散只齐肩,每一根青丝似都沾染了劳碌气息,毫无光彩;再落及她的面容,虽瞧不真切,可确有做工之人的疲沓难掩。
他下意识走近些,那姑娘就要耗尽耐心,欲转身离去。
他看清她两只耳垂均无洞穿,实是底层的仆役才无暇顾及妆饰。
“今夜多谢姑娘大义。”他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似卸下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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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棠搡着他坐在阶前,借着月色速把金疮药抹上,真到陆羡欲脱下长靴又褪去里裤那一步,李沫棠突然蹿到庭院的另一头,只对着树干发呆神游。
“那姑娘头也不回的走了,是不是觉得我们太冒犯,不愿相与。可她又不问我们来处便给了药,实是个善人。性格却又古怪,寡言,摸不清她脾气。她一走了之,也不怕我们把整个庖厨都搬空,我看那仓廪里还颇有一些品质极好的稻粒,这便是在长安城里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
陆羡未太听清李沫棠的嘟囔,脑子里只想着那姑娘于槛内转身离去的背影。贴体的素纱寝衣露出一段极细长的脖颈。影影绰绰之间,不受控制地印在他脑海之中,似有什麽症结等着他去探寻。
方才明明距离不过一径院落,他却觉得,那人很远。
远到他或许下一次到访,就已是人面不知何处。缘何初遇,便已得知离别?
他恍然间眉心一跳,金创药已抹到了脚踝。匆匆胡乱涂抹一通,他心乱间欲先离开此地,找一处清净位置,略複盘一番到南境以来的种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