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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22)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他从袖间撚出那方净色帕子,孑立于湖畔,一手环抱那把鹤中仙,一手挟着帕子,弯身递给玄昭。
缪玄昭盯着那方鲛丝帕子,是上好的材质。怔忪间,忙摆手不应。
“别糟蹋了,我回去洗洗就好。”
“只是帕子而已,本就是用来擦拭的,今早汀兰刚换了一条新的,我未曾用过,你不必在意,拿去罢。”
“多谢公子。”不知为何,缪玄昭不敢触碰他的视线,只望向岸边一队蚁群,幽幽地伸手向前。
那帕子瞬时已递到她手中。
“大家歇一阵吧,暑热难当,别昏头在湖里。”
下间的伙计如沐春风,都觉得自家家主最是风光霁月,是一等一的端方君子。
缪玄昭忙垂首环顾周身,腌臜的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又摆弄衣襟,将那些从衽口钻进去的污泥剔除,手忙脚乱间,脖颈上系着的那只苜蓿火石蕩了出来,缪玄昭像是生怕玷污,忙用帕子揩净,又放回衣衫内安置。
“那是火石?模样倒奇巧,果然是个有趣的,哪有闺阁女子把火石当饰品的。”
“我又不是寻常深闺女子,我一个厨子,有时兼作杂役,使个称手的火石,岂不正常。”
“你系于颈间,它对你······很重要?”
缪玄昭思绪飘忽,似听见了又并不实在。故也不答。
直到她觉得着月白袍子的郅毋疾抱着琴在岸边一动不动,就快要化作一棵冬日里的雪松,忙仰头与之对视。
“家主既携琴而来,不知可否一饱耳福?”
“此事不难。”
他留衆人在此,径直往云栖亭间去。
缪玄昭撑手坐于岸边。一时琴音拨弄,但见湖上烟敛云收,如逢仙侣而至。一首渔樵问答,倒真令曲中人陶然忘机。缪玄昭于琴艺不通,只觉意境之悠遐,非在此伫月湖中不可得。
琴声似人,皆如水月镜花,难探实虚。正是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午间已过,俱要返燕馆忙事,一车莲藕、带尖,能够燕馆半年的经营。
菖蒲的车驾已至,郅毋疾相邀玄昭同乘,关于琴音,他亦想知道她的见解。
“不了,多谢家主。今日燕馆不开张,好容易有的假,容我去街市里閑逛一阵,晚些再回去罢。”
“如此也好,你当心。”
缪玄昭往市坊里去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是为了采买庖厨用度,如今不思容妆,不着华服,上街倒不知该买些什麽。
这般一个人上街閑游的好处,于她而言,在于自由。
她从香料铺子出来时日头正盛,午后倦意袭来,这光照刺得人一阵眩目。步下台阶,擡眼见对街摊前,恍惚有一熟悉身影,如同在另一个时空,并不真实。
那男子头戴鎏金簪笔束冠,半披青丝,玄黑笔挺的袍子丝毫不皱,一看就有人精心打理。在熙攘的凡俗人群中,突兀的碍眼。
缪玄昭鬼迷心窍似的停在此间,见那男子侧身往驰道而去,便追身上前,想先与之并肩。
她凑到近处,擡眼望这人下颌鬓角,神色转瞬落寞。
不是他。
他又怎麽会来这僻壤南疆,如今的天潢贵胄,当朝皇子。
缪玄昭顿于路中央,见那华服男子走远,哑然失笑,想讥讽自己两句,又觉得矫情。
一晌间,有些心惊,那位何时入她心里,形容竟令她铭记深刻,明明是应当忘却的人。
她忽然觉得人群攒动处,亦是无趣。
缪玄昭疾行于南境的暑夏,知觉到胸前冰凉火石覆盖的那处,正微微震动,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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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里,襄城涌入愈发多的南徙侨民,似是北霁与南樾都不太平。
现下四处风声鹤唳,倒叫燕馆有些门庭冷落,贵人们都无心宴饮作乐。
“不必担忧,若南北有战事,郅家于襄城有屯田之兵卒,此处应是最安全的地方,再不济,乡下庄子田産甚多,随意找寻一处带燕馆衆人躲藏几日,亦不是难事。”郅毋疾于主座膝坐,拾掇面前的博局。
“我愁的是燕馆那笔糊涂账,如今筵席甚少,又不接散客,再不着急,家主你下月的月银还能发到大家头上吗。”菖蒲长叹一声,真就是俗语所言,皇帝不急太监急。
郅毋疾深知菖蒲是个忠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恰t缪玄昭自堂下经过,耳闻这对主仆的对话。
她躬身上前,左右皆见礼,“家主,玄昭有一想法。”
“但说无妨。”
“如今襄城中除了平民,谁人最多?”
“南厝的侨民?”那菖蒲立刻应和。
“正是,这些人眼界颇高,身有余钱,然去国怀乡至此。如今燕馆多陈南地菜肴,虽清雅精致,却失于单调。这些侨民,如今最想念的,莫过于故土的一口吃食,千金也难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