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得在朕面前吐露心声，可见是觉得委屈了。”皇上道：“朕这一生其实也没有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人，做皇上之前还没来得及遇到，做了皇上之后，便不能有了。当年你贤名在外，通读经史，朕仔细考虑过，你会是一个好皇后。所以，这十几年，朕放心把后宫交给你，从未干涉过你的决策。”

他的大婚，不是在为自己选妻子，而是在为大燕朝选皇后。

他们在婚前只见过一次，说句实在话，当真是没什麽情分可言。

皇后或许有些事不能做到十全十美，皇上虽知情却也不曾责问干预，因为他知道，他的稍许偏颇，就能令人心生怨。后宫的水，属实是不好端。

皇后道：“可皇上在锦书一事上，似乎并不赞同臣妾所为。”

皇上道：“朕的毓王兄只留了这麽一条遗脉在世，有关她的事，朕会亲自过问。”

皇后勉强笑了一下：“皇上待她可谓如亲生女儿一般珍重了，可是臣妾不明白，皇上既然看重她，又为何要放纵她，寻常百姓家都晓得孩子需管教才能成器，一味溺着只会越宠越坏，皇上莫不是关心则乱了？”

皇上道：“她没有被养坏，只是因为幼年失了父母，多吃了些苦头而已。如果毓王妃在世，亦或是抚养她的苏氏夫妇未死，她一定是个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小娘子。”

说到这，天子的脸沉了下来。

本该有的美好偏偏被毁了。

该死的是那些穷追不舍的罪人，十几年了，当年的血风干了，他们便又出来跳脚了。

皇后感知到他忽然阴郁的情绪，剩下的话憋在肚子里，安静了下来。

皇上兀自道：“朕委实不想动更多的杀孽，但当年的漏网之鱼，还是要抓回来一一处决的，在朕这里，没有事过境迁一说，该还的债，朕会加倍讨还。”

苏锦书虽被困在朝露台不得出，却像是被放养了一半自有。

她索性连书也不读了。

每天就翻翻清平司所着的奇案录，閑时再拨弄一番琵琶。

她在琵琶上进步神速，老师傅连连扼腕，为她的年岁可惜，说如果再早几年，从小学起，一定会更出色。

苏锦书听着有些汗颜。

其实她并不追求技艺精湛娴熟，也就是为了解个闷罢了。

可就有一点不好，禁足这几日，她见不着陆锡了。

听说陆锡被皇上呵斥了一顿，让他别游手好閑，找点正事干。

苏锦书知道他在查案子。

也不知查清了没有。

陆锡挑了个合适的日子，让沈恻带着他去张府走了一趟。

他们特意选了张灿瑢休沐的时候。

清平司掌使的拜帖递进门，张灿瑢在花厅接待他们。

沈恻一身锦袍整肃，走到哪都不会给清平司丢人，可陆锡看上去就不像那麽回事了，他随时好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翘着腿，斜斜的歪在椅子里，眼睛半合，一副倦怠的样子。

张灿瑢礼待清平司，上了好茶招待，直接问道：“沈掌使光临敝舍，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常年掌权的人一开口便带着威压，很是不好对付。

沈恻见得多，应付自如：“对于本官而言，是公事，对于张大人而言，恐怕是私事。”

张灿瑢：“沈掌使请问。”

沈恻道：“十六年前毓王妃病故时，她的乳娘宣婆曾寄信回京，向张大人陈明了当时的情况。张大人，您明知皇上一直在多发打探他们母女的下落，为何瞒而不报？”

“这件事，前些日子，皇上也问过。”张灿瑢平和道：“老夫不介意再讲一次，因为那是我女儿的遗愿，她死前曾恳切请求随身亲卫，务必不要将孩子送回京，就让她留在乡野间，做一个一世无忧的平常人。”

陆锡擡了一下眼皮。

张灿瑢锋锐的目光立刻朝他望了过来。

陆锡与他对了这一眼，笑了一下。

张灿瑢看着他，好奇道：“怎麽？陆小侯爷如今是个什麽职位？也开始跟着办案了？”

陆锡换了个姿势，倚向另一侧的扶手，道：“这不皇上让我学着干点正事嘛，毕竟最近打算成家立业了，好收一收心。”

那天在宫城外，张灿瑢是看见他与苏锦书同坐一辆车的。

而且京中几乎无人不知，衡阳郡主就是陆锡在逃亡路上，误打误撞遇见并捡回来了，因此他将功补过，抵了之前的罪。

陆锡此时提成家的事，大家第一时间想到就是与他相处亲厚的衡阳郡主了。

张灿瑢表情依然沉稳：“陆小侯爷肯收心便是再好不过了，记得当年，你的骑射啓蒙还是毓王爷手把手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