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书问：“有什麽好怕的？”

皇上道：“他孽障缠身，你不怕，那他如果有朝一日失足而死，你空守在原地，永远等不到他回家，你怕不怕？”

苏锦书心里忽的一下就乱了。

皇上很会捏人的短处，苏锦书语无伦次：“不……不会的……”

“会的。”皇上说：“他行走于暗夜中，有可能会无声无息的死去，甚至到时候无人知道他死在哪里，遭遇了什麽，也许连尸身都带不回来。”

比起空手闺房这件事，陆锡的生死更令她难受。

一想到他可能在某一天猝不及防的死去，整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她就陷入了极深的恐慌中。

她承认，很怕。

苏锦书恍惚了许久，轻轻问：“既然这麽可怕，他为何还要做这种差事呢？”

皇上道：“是他自己求的，人要想变强总要付出许多代价……”

他说起了平阴侯的家事，说起了陆锡的小时候——“他身为平阴侯的幼子，簪缨门第，富贵泼天，可他从小被下药，被推入水，被人用声色犬马故意引诱养废，还有一次被拐子当街抱走，差点找不回来。他不给t自己寻一条生路，就只能挣扎着死在内院中。”

“他能撕破桎梏，是因为他心够狠，手段够硬，可他也深知其中苦楚无法对外人言说。朕和他对你的期许，都是希望你此生平安快乐，不要理会那些纷争，也不必低头凝视黑暗。”

苏锦书摇头，道：“可有些事是无法回避的，杀我的人从莲沼镇追到了京城，我也未必能全须全尾的活着，也许到死我都还是一个糊涂鬼……”

皇上打断了她的话：“你会活着的。”

苏锦书：“不，我……”

皇上道：“你会活得恣意快乐，再不必提心吊胆。”

苏锦书被皇上的坚定所打动，一时不知该说什麽，只好一低头，道：“谢皇上关怀。”

其实她也没有很提心吊胆，她以前是最惧怕死的一个人，自从知道了身世的秘密，又遭遇了几次追杀，渐渐地，竟看淡了。

她也终于明白，原来在大多数人眼中，人命根本不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皇上道：“你不愿住在宫里，朕在毓王府旁给你起一座郡主府，等完工之后，你便可以迁出去。至于婚事……”

他一顿，苏锦书心就跟着提起来。

皇上道：“暂且缓一缓，当年毓王被害仍有疑点在，东宫余党更有不少漏网之鱼，你们要谈婚事，至少也要等此案了结……即日起，朕下旨让你独居朝露台反省，任何人不得来探视，你也不得出宫门，可好。”

苏锦书当即就明白了皇上此举的深意，她不必再去皇后宫里请安，皇后也没法派人来训责她了。

她起身无比清脆的回了一句：“谢皇上体贴。”

剧情

苏锦书擅自出宫一事似乎让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圣旨命她在朝露台禁足反省，她出不来，旁人也进不去, 就连皇后派过去的女官都被禁卫拦在了殿外。

当然, 所谓的训责也不必抄了。

皇后与皇上多年夫妻，怎会不明白其中深意。

早膳后, 她向皇上奉了新茶, 特意提起道：“锦书与昭明年岁相仿, 正是豆蔻好年华，臣妾瞧着她, 跟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

皇上淡淡道：“你是一国之母, 疼爱孩子是应当的。”

皇后忽然有些恍惚。

皇上在这至尊之位上坐了这许多年, 越发的不动声色了, 早些年, 他无论喜怒，总能显露出一点端倪, 可如今, 竟是藏得滴水不漏，让人无从揣测。

皇后端着茶盏，怔愣了许久。

直到皇上喝完茶, 叹了口气：“皇后总是敏感多思，有话不妨直说。”

皇后恐怕这辈子都学不会有话直说的性格, 她忽然掩面, 目露悲切，道：“当年皇上位临大统时, 臣妾的母族为了皇后之位，用了许多不光彩的手段, 衆人都道新帝性烈，由不得人摆弄，臣妾当时待嫁闺中，惶恐不已，不料，皇上竟应了这门亲。”

当时皇上正值盛怒，为了毓王清算旧账，每日似有杀不尽的人。

皇后当时心想，他的性情已残暴至此，怎麽她爹还敢行事放肆？难道不怕帝王一怒牵连全族吗？

可事实是皇上并未计较这回事，而且在大婚后给足了她皇后的体面，多年来，她的母族也依然平安无事，没有受到皇上的记恨。

其实皇上大多时候很宽容，可她这麽多年还是小心翼翼，细想想，几乎没有真正开怀过。

皇后小心翼翼道：“妾想问，陛下这心里，是不是总觉得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