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书忽然擡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道：“陆锡，我问你一件事。”

陆锡知道，她要问了。

苏锦书轻轻道：“你是暗门中人吗？”

陆锡昨夜在房顶上吹冷风，想了一晚上这事。她迟早都会问的，到底是认下来，还是继续糊弄？

苏锦书已经没那麽容易受骗了。

尤其她对陆锡格外上心，几乎是在一点一点剥开他的皮往里瞧。

苏锦书在等着他的回答。

陆锡与她对视了良久，终于点了一下头，说：“是。”

“我猜对了！”她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陆锡眨了一下眼，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种反应。他迟疑了一瞬，道：“你可知暗门是干什麽的？”

苏锦书一指自己的脖子，清脆道：“杀人的！”

怎麽会有人喜欢和刽子手玩在一起呢？

陆锡属实想不通这件事，自嘲一笑，心道——小姑娘话本子看多了，叶公好龙罢了。

苏锦书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所以你平日究竟干些什麽差事？到处杀人吗？你是不是去过氐羌？你是因为杀氐羌王受了伤才落水飘到莲沼镇的吧？”

她的猜测直接吻合了他的所有行动轨迹，让他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他只能点头，说：“是。”

苏锦书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忽然软了下来：“那你一定受过很多伤了。”

陆锡道：“我身上不留疤，你放心，绝不会有碍观瞻。”

苏锦书一听这话，心里说不清是个什麽滋味。

她正为了他的伤痛心酸。

而他却想着伤口太狰狞，不能吓着她，要好好安抚。

暗门有秘制的药，可以洗去一切伤痕，暗门中人擅潜藏，身上大多是没什麽痕迹的。

苏锦书直说道：“我心疼你。”

从没有人如此直白的和他说过这种话。

京城高门里，大家都习惯于矜持含蓄，即便是他的娘亲，也是想的多，说的少。

到了晚香别院，陆锡在门前停了片刻，道：“你喜欢这座别院吗？以后我们住在这里好不好？”

苏锦书看了看门外的字碑，问道：“晚香别院？这名字有何深意？”

陆锡道：“晚香是我母亲的名字，她叫沈晚香。”

苏锦书在心里念叨了一遍，道：“真好听。”

陆锡笑了笑：“走吧。”

木鸢安置在别院的后山上。

苏锦书远远就见到一抹青天篮躺在茵茵绿草上，这风筝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她提起裙裾，小跑过去，伸手摸了摸：“是木头？”

她心里纳闷，木头如此沉，能飞得起来吗？

可这木鸢实在漂亮，颜色与她心中所想分毫不差，而且还雕刻了极为精致的花纹。

陆锡慢慢走上来，告诉她：“这是机关术。”

苏锦书：“费了不少功夫吧？”

陆锡道：“有钱总是能做到的。”

苏锦书想起了公主对她说过的话，暗门中人都非常有钱。她笑了笑：“花你那麽多钱，怪不好意思的……”

陆锡说：“钱赚来就是为了花的，买到开心就算值得。”

他走过来，在苏锦书脸上打量了一番。

苏锦书狐疑地望着他。

他伸手拨掉了她发间的两只钗。

乌黑浓密的发顿时散了下来。

苏锦书不明所以：“你做什麽？”

陆锡说：“你这花上天不大方便。”

那是两只蝶绕花的金钗，珍珠和彩宝都脆弱易碎，还容易鈎挂。

陆锡让他转过身去，用一条青色的发带拢起了她的全部头发。

他终于抓到了她的头发，却t不是蓄谋已久，五指没在其中，凉丝丝的，女孩的头发果然如水一般，细软，柔滑。

就是不大听话，陆锡抓了满手，总有几缕跑出去，散在外面。

苏锦书乖乖站在原地，任由他折腾了几回，终于忍不住了，转身从他手中拿走了发带，把头发尽数拢到颈前，将发带圈上去，双手捏着发呆的两端，系了个结。

“你太笨勒。”她对陆锡说。

陆锡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遭嫌弃了。他扶起木鸢，对苏锦书道：“坐进来吧。”

那是一个深凹进去的小坑，仔细看是可以容人坐下的。

苏锦书进去试了试，很宽敞，她说：“可以坐两个人。”

陆锡也矮身钻了进来。

两个人坐就稍微挤一些了，要紧紧挨在一起才行。

苏锦有些不安，但又有些跃跃欲试。

有人在后面啓动了机关。

木鸢飘摇而起，两端翅上连着许多线。

苏锦书的视野渐渐宽广了起来，木鸢已经离地一段距离，越过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