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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打斗毫无章法,叶夙却为之惊讶。
不单单因为眼前孤女双目失明却不曾放弃,还因为他在她杂乱的术法中,感受到一股凛然之息。
这凛然之息,竟与他在问山身上感受到的剑意相近。
她的资质这样好。
几只狼妖最终倒在了阿织的枯枝下,阿织却没有放松戒备,她依旧紧握着枝桠,一步一步后退,直到紧绷的后背撞上了山壁,她这才摸索着回过身,在山壁上,找到一根藤蔓,然后咬着牙,一点一点往上攀爬。
山壁很高,掌心和膝盖都被磨出了血,她才爬到了断崖边。
然后,她就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她独自立在风中,什麽也看不见,非常地茫然。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投下这妖谷,她好像在问自己,是不是她做错了什麽。她的亲人呢,为何没人来救她?
随后,她似乎累了,终于慢慢地在断崖边坐下,抱着双膝,整个人蜷起来,露出了小姑娘该有的,无措又无助的神情。
叶夙就立在阿织的数步开外,沉默地看着她,他想对她说些什麽,但是两不相识,又能说什麽呢?
他安静片刻,负剑走近,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喊:“阿织——阿织——”
作者有话说:
(注)榑(fu)木,源自《山海经·东山经》:“至于无臯之山,南望幼海,东望榑木,无草木,多风。”
扶桑之木。
103 负剑行(三)
◎(二更)“师兄,多谢照夜之火。”◎
叶夙循声望去, 来人是一个年过而立的男子。
不久后,叶夙便会知道,此人叫做慕樵, 是阿织的四叔。
慕樵的模样与慕怀有点像,有些冷, 这或许是端木族人统一的特点, 看上去都不太容易亲近。不过, 比之慕怀, 慕樵少了一分俊逸,多了一分坚毅忠厚。
在断崖边,慕樵一看到阿织便愣住了。这麽大年纪的一个男人,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他擡袖狠狠揩了一把, 深深地吸气吐气, 直到稍稍平複,才来到阿织身边, 哽咽道:“阿织,四叔来晚了。”
叶夙在慕樵到来时便匿了蹤迹,他来到伤魂谷外,却没有走远, 直到看见慕樵背着阿织出谷,找了仙医, 又穿过妖山密林,往北边行去。
叶夙忽然想起,师父说过, 当年他在涑水之南逗留过小半年, 结识过好几个慕家人, 眼下看慕樵的去向……
青荇山?
只是,师父避世多年,肯收下他已是破例,山中又无女子,只怕慕樵此行难有善果。
叶夙沉吟片刻,道:“元离,你回族中,代我主持仲春礼。”
“主上不回?”元离问道。
青阳氏的春礼繁複,叶夙这几年虽不常在族中,也会等到仲春礼结束再外出。
叶夙道:“不回,我另有事要办。”
-
青荇山的夜总是静谧,山上的凡人弟子歇得早,春风又惹人困倦,天一黑,连灰毛鼠也钻进云外洞睡大觉了。
这一夜,一间竹舍却点起烛灯,问山坐在方桌边,颇有兴味地看着这个意外归来的大弟子:
“你要我把她收来当徒弟?”
叶夙道:“慕氏把她投下伤魂谷,便不会管她死活,但血祭之术到底不光彩,她若回到族中,无法自处,正因为此,她的叔父才会来青荇山求助。
“普天之下,能避开慕氏族人,且能安稳度日的地方不多,青荇山乃其中最佳,她是女子,除了作为剑尊之徒,以任何身份留在山上都不合适。”
问山听他说完,讶异地一挑眉,“难得,青阳主上居然能一口气说出如此长一段话,这还是我认得的那个寡言少语的夙麽?”
他又笑道:“还有别的理由吗?说来听听。”
叶夙沉默片刻:“她资质极好,是修剑奇才。”
“还有呢?”
“她是端木族人,持剑人的血脉,有朝一日,她剑法大成,或能以问剑术,与我们成阵,取得白帝剑气。”
“还有呢?你让我收她为徒,就没有一点独属于你自己的,特别一点的理由?”
叶夙安静下来,他的眼底缭绕着春雾,就在问山以为他什麽都不会说时,他终于开了口:“日前,我去伤魂谷,见慕氏族长,那族长曾问我借榑木枝,以救其幼子性命,我拒绝了。今时,他把族人投下伤魂谷,据说是想以血祭之礼,为幼子挡煞。”
叶夙自然没有把此间责任揽在己身。
榑木枝断不可借。
可是,当他在伤魂谷断崖边,看到阿织茫然立在风中,慢慢抱膝蜷起来的那一刻,他会想,哪怕他在回绝时,多问一句因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