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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艾俱焚(53)
作者:夏隙 阅读记录
兰旭开门见山道:“究竟是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
许仕康道:“我前日进宫探望母亲,她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许仕康接过艾松的职位后,常年驻守边关,许家独子在外,蒙太后“体恤”,将许母接入宫中恩养。谁都明白,名头再好听,也掩盖不了是将许母为质,拿捏边关守将的事实。
这是一惯的套路了,唯一的例外是艾松。艾松之父战死疆场,母亲伤心过度,不日追随而去,艾松虽承袭爵位,然府中凋敝空荡,可能是太寂寞,之后不久,就捡了兰旭回府,府中这才渐渐热闹了一阵子。
后来,艾松奉命前往边关,再后来……换成许仕康守疆后,太后将许母接入宫中,兰旭才看明白,当年艾大哥接旨动身,为何面无喜色。
而现在,许仕康说,他母亲身体每况愈下——江湖官场,与人打交道,一条万变不离其宗的要义便是: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听他为什么这样说。
兰旭心道,朝廷不会留一个无质的大将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如果他是许仕康的话,他会怎么自保?
上策是交出兵权,退出朝堂,保身。但这就意味着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下一任胜利者的手中,任由宰割;再者,许仕康正当壮年,苦心经营了十数年,怎肯轻易罢手?
下策是罔顾亲眷,拥兵自重,挟天子以令诸侯,十六年前大义灭亲的功臣,步上艾松后尘,沦为真正的乱臣贼子,骂名千古——若许仕康当真有此心,以兰旭现在尴尬的身份地位,爱莫能助,找他商量造反不仅没意义,还是自寻死路——许仕康不会傻到认为兰旭会为了艾松颠覆朝廷。他们非常了解对方,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正如兰旭能够笃定地分析着许仕康的话中话一样。
那么剩下的选项便是投诚。投诚给需要军队的人,还得投得师出有名,天命所归。
答案不言自明。许仕康要投皇上,就意味着与周成庵对立。所以近日同自己透话,是打算转变立场,志同结盟。
——但他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心向皇上呢?
兰旭心潮起伏,潮落后,涌上淡淡的悲。他以守为攻,问道:“太医怎么说?”
许仕康面露哀戚,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看过母亲后,皇上传我问话,”许仕康转头看向兰旭,“他说起了茶马市场。”
兰旭心头猛地一跳!艾松的悲剧,正源于茶马市场的关闭。
先帝体弱无嗣,最凶险的一次,已于病榻之上,下诏传皇位于唯一的皇弟,昭王殿下。当时周太后——那时还是周妃,刚刚怀上龙种不满三个月,是先帝第一个龙子,但未降生,不确定是男是女。最后是周成庵遍寻名山,请出仙踪缥缈的著名隐士蠖屈子,以《金篆玉函》所载的五术回天之法,力挽狂澜。
先帝痊愈后,格外宠信周妃姐弟,前所未有的强健体魄,赋予他大展经纶之心、四夷来朝之念。恰逢西域边塞连年天灾,先帝遂下令关闭与西域通商的茶马市场,打算饿死大批鈚奴百姓,削弱鈚奴战力,再以赈灾粮为要挟,逼迫鈚奴退出有“大漠绿珠”之称的西河牧场。
大雍缺少良马,全靠西域进口。马是战争必不可少的战略物资,却一直被攥在鈚奴手里,若能收复西河牧场,马匹短缺即可解决。
但鈚奴不会坐以待毙。围师必阙,当后退只有死路一条时,他们会十倍百倍地团结在一起,死战到底——为生存而战。
——换言之,关闭茶马市场,就意味着要和鈚奴开战。
皇帝兴致勃勃,斗志昂扬,时任户部尚书的周成庵等一众文官附和主战;武将虽有微词,但又轮不到他们和鈚奴正面冲突,没必要得罪皇帝和周大人,便纷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唯有两个人锲而不舍坚决反对——一个是边关大将艾松,另一个,是昭王殿下。
彼时艾松身在边疆,上书奏表,鞭长莫及;朝中只靠昭王殿下单枪匹马,最终独木难支。
后续种种按下不表,总之昭王自缢,艾松伏诛,许仕康接位,大大挫败鈚奴,一年后,已是周相的周成庵代表大雍与鈚奴结盟,大雍允许鈚奴继续使用西河牧场,定期纳贡,但没有同意重新开放榷场贸易。
结盟后不满一个月,先帝托孤病逝,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帝即位,周相大权独揽。
而这次小皇帝单独召见了许仕康,还主动提起茶马市场。
“皇上什么意思?”兰旭问道。
许仕康欲言又止,不知该用钦佩还是惶恐的语调,半晌吐出一个字:“盐。”